《未命名 ##NAME##》試讀心得

作者： 兒玉雨子

出版社：皇冠文化

　　...我醒悟到，我並非拋棄一切重生，也並非蛻變，我早已是我。就如同被雙眼撕裂的世界逐漸合而為一，然而不管是撕裂還是融合，世界無垠無涯，就只是褪掉老舊的表皮而已。然而有沒有那層皮，看上去卻是截然不同的。

　　究竟什麼名字才能代表自己？是父母賦予登錄於出生證明上的真實姓名、亦是工作上使用的代名、或是隱匿在網路上暢所欲言的網名、還是被系統決定毫無意義的預設未命名？《未命名 ##NAME##》透過主角石田雪那的視角，描述國小國中與成年兩個年齡段的經歷與心情，探討了年幼偶像被迫以成人規則與模樣討好業界與觀眾後，對其自身心靈、人際等造成的影響。而網路越來越取代一切實際生活互動時，網路上的活動是否是第二人生、網名是否又更代表「我」呢？

　　石田雪那年少時就受母親強勢的介入，加入米拉庫兒大道事務所，成為眾多國小藝人的一員。雪那身材較為高挑、長相偏向成熟，在偏愛纖細童稚對象的攝影活動上並未受到歡迎。同為米拉庫兒國小藝人的好友美砂乃因外型甜美可愛，相當適應攝影等活動，因此拍攝活動頗多。受到動漫作品和發音的影響，美砂乃幫兩人取了各自的暱稱「Misa」與「Yuki」，自此在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便只喚暱稱，雪那則仍稱呼原本本名美砂乃。

　　就讀私立國中的雪那更加受挫，學業並非頂尖，在校備受霸凌排擠，偶像事業一樣不受重視。對偶像活動越發排斥的她心生退意，卻每每在母親的情緒勒索下不了了之，只能消極拖延。而好友美砂乃則相反，成為事務所力推的偶像之一。兩人雖然仍舊互為好友相處融洽，看似截然相反的情形卻隱然醞釀衝突，少女們從懵懂逐漸長成，覺察自幼經歷與處境。兩人都憧憬對方擁有、自己無法達成的一切，艷羨變成嫉妒，無力變成憤怒，最終爆發。美砂乃與雪那決裂，單方斷絕聯繫。雪那退出事務所，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逐漸升學與打工求職，美砂乃則繼續在偶像一路前進。

　　雪那的人生似乎回歸平淡，升學、打工、和網友見面，成為一個過著平凡生活的普通少女。因真名與藝名相近，曾經的藝人經歷卻總是意外被發覺，成為現在生活的阻礙。社團團員要求她身為兒童色情的被害人，應該出面控訴而非沉默，否則就是縱容的共犯。應徵家教時學生家長總是在身家調查時發現曾經的兒童泳裝照，以害怕影響學生為由婉拒。而雪那從小喜愛的夢小說原著漫畫《雙刃亞歷克斯》原作者也因為持有兒童色情作品而被逮捕。雪那並未被這一切綁架擊倒，最後選擇改名為Yuki的她，展現一直隱藏在討好不自信表皮下的勇敢。Yuki，這個在孤單痛苦的時期由唯一朋友美砂乃所取的名字，將作為自己真正的名字，不再被有所指責干涉的呼喚。

　　從日本著名的AKB48與傑尼斯，到近年韓流襲擊全球，網路無遠弗屆的推播讓造星的投報來到新的頂點。為了能夠組創出最具優勢的團體，各大經紀公司（事務所）無不儘早以各種方式蒐羅有潛力的孩童，以便能在經過數年培訓後仍趕得及在青春靚麗的16至18歲正式登台，獲得最大利益。這些少年少女為了一圓明星夢，幾乎是奉獻全部的童年，力求表現以爭取出道機會。撇除高壓的培訓將剝奪訓練生們和同齡人正常相處的時間，更恐怖的是，不軌之人利用這些孩子的心切，趁機半誘騙半脅迫進行性剝削，甚至性侵。兒童選美的性化更如此，我曾看過一張兒童選美照片，當中的孩子擦著鮮豔紅唇與篷鬆中長金髮，在選美中扮演瑪麗蓮夢露。在孩童身上框以成人審美，就像對樹木的枝條用鐵絲強硬凹拗與修剪，對其進行噁心的意淫。《未命名 ##NAME##》一開始細細描寫國小生的美砂乃和雪那在攝影課的情形，從兩人稚氣的對談對比拍攝時貼上胸貼和貼身舞衣制服，以及中間提供的冰棒，都揭示鏡頭蓄意營造的性暗示。「制服姊妹」攝影會以酬勞誘惑，美砂乃和雪那外型的差別與被找去攝影會頻率差役，馬上就能得知攝影會特別偏愛幼齡外貌的孩子。國中時期的美砂乃和雪那更讓人不捨，不論是家長輕忽的校園霸凌、還是兩個少女開始控制飲食來維持瘦弱身型以迎合事務所和攝影會的偏好。我想雪那當時應該已經開始察覺相機鏡頭後視線帶有的噁心意涵，所以她對被攝影更加排斥，也嘗試和母親溝通退出事務所。美砂乃難道就不知道嗎？不，我覺得美砂乃被拍攝的次數更頻繁，也更早發現。但是明顯美砂乃的自尊自信心低落，小時候總說「因為美砂乃很笨嘛」的她選擇自我說服，服從權威（經紀人等其他成年人）配合遊戲規則。做出不同選擇的兩人成年後過著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我很難不去美砂猜測乃早早奉子成婚的背後動機，並對之心疼惋惜。

　　《未命名 ##NAME##》有好幾個不同的名字穿梭，雪那的真名和藝名相近，兩個名字被呼叫的時候多給她帶來痛苦不適：真名代表了母親的情緒勒索和國中校園霸凌，藝名則代表了藝人活動的不順遂、被拍攝的不適與挫敗。網名則是另一個沒有被現實束縛的名稱，未命名我更願意稱為匿名，沒有指向性的將自己隱藏在大眾，融為一體。雪那的網名也在漫畫《雙刃亞歷克斯》原作者和兒童色情有牽扯時，與過去經歷連結，不再是另一個清新的獨立天地，而是和本名與藝名一起成為束縛綑綁的牢籠。所以，雪那最後選擇了美砂乃所起的名字，一個沒有壓力、只有兩個相互陪伴的女孩對彼此的祝福：「如果還有機會重新邂逅，希望能好好地這樣稱呼彼此。因為你為我命名的我的名字，是為我而唱的最精簡的歌，是劃過我倆之間的閃光，是只屬於我倆的語言。」

　　《未命名 ##NAME##》非常淺顯易讀，但是隱藏於下的情感和議題卻沉重的讓人心痛。隨著雪那慢慢長大，彷彿讀者也化身為「她」掙扎求生。和多數書本將陽光視為溫暖和希望不同，書中將刺眼的太陽與攝影棚燈光和相機閃光燈連結，燈光將眼淚蒸發，使得眼睛酸疼不已，貪婪的攝影師不停歇按下快門，勾動扳機連連狙擊，每次的攝影活動都是一場槍戰。雪那每次只要踏出遮蔽處，就不停的補擦防曬乳，希望能從晃耀的讓人避無可避的陽光下尋得一處躲藏。直到改名後，雪那才真的放下了近乎強迫症般的習慣，拿出黑傘安心的漫步在豔陽高照的街道。除了燈光與槍擊的連結，裡面有很多前後呼應的小細節，看懂得時候總讓人心糾，譬如雪那拼命的和暴食對抗，譬如已經是國中生的美砂乃仍帶著國小生時期的泛黃耳環等，如實的將兩人未能宣之於口的痛苦吶喊而出。我非常推薦讀完此書後再回頭看作者的序，更能感受到自詡正義而對受害者咄咄逼人者，是多麼粗暴的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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