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行進,車門上方LED告示顯示「埔心→楊梅」的閃爍字詞。
林宇耿記得這是他大學某次搭火車的時候,但他忘記他是要去哪裡,又為什麼在白天的現在在搭火車。
「腳踏車應該不能帶上火車吧?」自由座上的其中一名女子率先發難。
「唉唷!她聽不懂啦!」女子對面的女人說,語氣透漏酸意。
他們明明可以有話直接對著扶著腳踏車的人說,偏偏在座位上比手畫腳,不把話和話語應該投擲的對象標示清楚。
即便如此,這兩名女子就直接投機地聊了起來,而帶著腳踏車、深膚色的女人,則因為剛剛兩人不善的視線,看起來有些侷促不安。
林宇耿覺得,或許她與現在列車上的人並沒有語言隔閡,只是覺得聽懂這些話也不適合做什麼處理。
帶著腳踏車的女人有著深邃的五官,刻板印象裡熱情東南亞國度的人,似乎會有這樣的身姿;但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現在的車廂應該是可以帶腳踏車的,而且車廂當時很空,沒有人被影響。
「現在那些外勞齁,真的是,來這邊把我們的工作都搶走了。」一開始提出腳踏車問題的女人說。
「對啊!一大堆一直進來,我老公他們工廠直接大裁員,聽說請的都是一些外勞啦!」
林宇耿覺得,到底現在是什麼荒謬情境劇,他又看了一下站在旁邊的女人,她看起來愈發不自在。
「不只工作,還有齁,那越南的過來結婚,還搶別人老公,真的是很不要臉。」
「到底在想什麼。」兩個女子邊說邊發出不屑的笑聲,然後因為彼此的默契笑得更開懷。
這句話是林宇耿說的,他對著他們說的。
兩名女子呀然,被林宇耿穿進來打岔和突然的話語弄得一時呆滯。
「自己家務事處理不好怪別人喔?啊不就好棒棒?」林宇耿又接著說。
這時兩個阿姨又很有默契地同時從狀態中恢復過來,臉猙獰如羅剎惡鬼。
林宇耿看見他們同時張嘴準備說什麼,也看見一旁扶著腳踏車的女子詫異地看著他,不過方才的那種不自在空氣,則是默默消失了。
阿姨們嘴巴開闔還沒有接續完,林宇耿一陣頭暈。
宇耿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他坐在辦公桌前面,辦公室中潔淨的炙白日光燈照明,有些刺眼。
出於一種迷惘,他伸出雙手朝上端詳了一下,想了一想,剛剛20歲的自己已經不在了,現在是在29歲末端的他。
如果他是氣那些阿姨用一種片面又不完全的角度,恣意批判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他自己罵人家老阿姨、用女生管老公這種思維的包裝,去反嗆那兩個人,格局的劣等其實不相上下吧?
批判性思考學去哪了啊?怎麼會在框架裡就自以為有看到問題的解法?
林宇耿還在想東想西,小扁就跑出來在鍵盤旁邊慢慢爬行。
「同學,你該工作了,午休已經結束囉!」多歧說。
林宇耿看向發著藍光的24吋螢幕,仍然若有所思。
——我改變了什麼嗎?
林宇耿打開電腦的筆記本工具,打上這些字。
「可能什麼都沒變也說不定?」多歧說,吐了吐舌頭。
「……還有這樣的喔。」宇耿嘆氣。旁邊的同事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面對眼前的螢幕。
「年末想起很多事情吧。多到你沒辦法注意哪些事情改變了。」
林宇耿沒有專心聽多歧的話,他點開word檔準備工作,但想起過去,想起當時他在列車上什麼也沒說,就讓列車這樣不自在地行駛下去,以及重回現場以後,講了什麼大屁話的自己,有種很疲勞的感覺。
「因為死掉的東西會跟你繼續生活。因為有好好說再見,所以死掉的東西會和你繼續生活。」
在紀錄常用帳號密碼的便利貼上,林宇耿看到這一句話,有種莫名被詛咒的感覺。
這是年末,準備是聖誕節,新的一年就要來了,過去和他都沒有和對方說再見。
所以死掉的東西就這麼過去了嗎?
沒有,還是深深的卡在腦海裡。
宇耿打開網頁,查詢關鍵字詞,繼續工作的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