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耿一臉癡呆,就著帳篷口吊燈的微光和夜間公園昏黃的光線,努力看著元曲的筆記。
癡呆不是因為元曲的雜亂筆記,而是因為他有種不知道身在何處的茫然。
期中的考試要來了,但他現在卻在某個不知名社區的公園,和一群沒喝酒就像發瘋的人在一起打混。
小柔和阿尼在一旁的斜坡玩猜拳滑草皮:猜拳猜輸的人要跑到坡上,翻身滾下草坡。
一旁不遠處,宇耿和保一對坐;雖說是對坐,但保一仔細審視著藍芽喇吧上的歌曲如何安排,而宇耿則是有點吃力地在看手上影印的講義。
就在一小時前,保一傳LINE訊息給小柔和宇耿,問說要不要去露營。
因為要考試了,宇耿有點抗拒這個邀約(人生重來一次,宇耿還是想選擇把書唸好而不是出去玩,他不得不覺得自己真是死個性,)
但小柔的眼睛閃閃發光,看起來非常興奮,相較之下宇耿很掃興,權衡了一番之後,宇耿還是跟小柔一行人騎兩台機車出門了。
他們騎車到離學校有半小時車程的超大家樂福,裡面不只有賣帳篷,還有實際組合的帳篷。
宇耿雖然覺得哇真是滿誇張,但他們接下來的行程也很荒誕。
買好帳篷以後,大家又抓了一些零食,下一個目的地是石門水庫。
騎到石門水庫的出入口,大家才發現門口進出是有管制的,他們已經過了可以進去的時間。
於是一行人又輾轉騎開亂晃,想找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阿尼的腦筋動到公園去,也幸好那時候是偏涼爽的夏天,無雨,他們騎著騎著就真的找到一個沒人又寬敞的公園,在四周都是大樓的中央低地,公園像個低陷的秘密盆地。
「就這樣窩著也滿好的樣子。」當大家手忙腳亂把帳篷立好,宇耿因為一種莫名的成就感,心中油然升起這樣的想法。
「欸你真的是,不要再看了啦。」保一停下瀏覽SPOTIFY的手指,說。
「過兩天就要考試了,沒辦法不看啦。」宇耿的視線依舊沒有離開手上的講義。
「你這樣不只給自己壓力,對旁邊的朋友也是有形無形的壓力。」
宇耿感覺到一股視線,抬頭看見保一看著自己。
「……。」宇耿默默把講義放在帳篷裡,然後重新回來坐下。
「考試很重要,但都決定要出來了是吧?」
宇耿沒有特別答話,保一的問句聽起來像某種不容反對的肯定句。
「喂喂喂!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小柔從不遠處的草皮跑向保一和宇耿,帶來活絡的風。
「用這個!」從小柔身後冒出來的阿尼,拿著剛喝完的可樂娜空瓶,看起來是要準備玩酒瓶旋轉的遊戲。
小柔、阿尼、保一和宇耿,各自盤據在公園的遊樂設施上,有的人搖來搖去,有的人坐得低低的。
中央的酒瓶旋轉了幾圈,漸漸停下,瓶口指向宇耿。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小柔迫不及待地發問,整個身子都往宇耿這邊傾斜過來。
「——真心話。」宇耿幾乎沒有什麼猶豫,感覺這群人大冒險起來會很可怕。
「好!那我問你,如果要在我跟保一之間選一個人共度終生,你會選誰?」阿尼不知哪來的想法,突然這麼說,「不可以只選擇喔!還要說選擇的原因。」
宇耿看著阿尼賊賊又充滿自信的笑臉,雖然有點心虛,但秉持自己真心話的原則,想了一下,說:「我會選保一。」
「~~為什麼啊?選太快了吧!」阿尼哀號起來。
「……因為保一很穩重,他想法比較單純直接……不選你不是因為誰好誰不好啦!一定要選一個也一定要說原因不是嗎?」宇耿看著突然變得消沉的阿尼,突然發現自己的笨蛋坦白鑄下大錯。
「抱一個就原諒你。」阿尼嘟囔著。
「什麼?」宇耿靠近阿尼問。
「抱一個就原諒你啦!」阿尼直接往宇耿的方向一靠,直接就是一個大大的熊抱,抱得宇耿猝不及防,發呆了一下,只能是舉起雙手在阿尼背上輕輕拍了拍。
——哈哈哈哈哈。
阿尼爽朗地大笑,轉身拉著小柔推他到草坪,兩個人一言不合又開始滾來滾去。
「一局就不玩了嗎?」宇耿有點傻眼。
「你想跟我在一起喔?」保一的表情嚴肅愕然又有點侷促,宇耿一時之間講不出一個回答。
「我只是覺得就這樣可能也滿好的啦。」宇耿隨口說。
面前沒有營火可以盯著發呆,宇耿和保一也不想看著對方不講話,於是開始一起篩選SPOTIFY的歌單,順便擔心一下忘記把紗門拉起來,晚上睡覺會不會被蚊子大軍叮爆。
不知道都幾這次會讓我回來多久?
宇耿滑過Gondry、A Sky Full of Stars,他想起在這個時間點之後的十多年之後,他曾經想跟一個人在一起很久很久,也因為一個很大的失去,覺得永遠變得超級具體。
每一天他都在想著那些失去和懊悔。
可是如果說長大就是體會不停失去並且接受,那長大是不是也在不停接受和消化得到?
得到新的見解、認識新的人、記住各式各樣的教訓?
宇耿想著想著,覺得有些睏意。
如果現在睡著,明天就會準時到來吧。
反正也沒什麼好遲到的啦。
人來到這世界上都是孤單一人,因為曾經獲得陪伴,就忘記孤單的存在,但其實一直都是的。
如果有新的獲得,那也很難忘掉有重要的失去。
聽歌沉澱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