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父從軍｜札記｜2024/12

　　教會的聖誕晚會那天，我們和平團契被安排要出演短劇，我因為出國獨旅一個月，就逃過一劫。這期間他們一直在努力排練，每次和爸媽講電話，都能聽到一些有趣的進度。「爸爸台詞都記不起來！根本沒有認真背！」諸如此類。

　　我回到台灣的那天，晚上爸媽出門去教會排練了。我正在整理行李箱的衣物，突然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

　　「阿珠阿姨臨時不能來參加演出，妳可以代替她演聖誕樹嗎？兩句台詞而已，很簡單的！」

　　我看了台詞——的確只有兩句，想說這也不難，於是答應了。

　　當天爸媽將「聖誕樹裝扮」帶了回來，本來是要讓我穿戴的，沒想到爸爸自顧自地將聖誕樹裝扮戴了起來，嘴上一邊拜託我，說：「妳跟我換角色吧！妳演派小星，我演聖誕樹。」

　　「派小星是哪位啊？」我大叫。

　　爸爸把台詞拿出來，遞給我：「據說是派大星的弟弟，他很愛吃派，來，這是台詞，拜託你了，拜託啦，拜託拜託，我根本不知道派大星是誰，完全無法融入角色，台詞也背不起來嗚嗚，拜託啦。」

　　原來這齣短劇有「蠟筆阿新」「花小蘭」「派小星」「莎莎（艾莎）」「娜娜（安娜）」這些角色，為的是讓參加晚會的小朋友們有認識的卡通人物，更能享受短劇的演出。

　　據說爸爸根本沒看過海綿寶寶，也不知道派大星是誰。有一段台詞是要數自己吃過多少口味的派，有蘋果派鳳梨派龍蝦派⋯⋯他每次都忘了要講「章魚派」，弄得導演很崩潰：「章魚派很重要！一定要記得講！」爸爸無辜：「為什麼章魚派很重要？」導演：「因為海綿寶寶有一個角色叫章魚哥啊！！」

　　演出前一天（也就是我飛機落地那天），爸爸的排演慘不忍睹，唯一記得的台詞是導演給派小星設定的口癖「you know」，每次忘詞就會一直重複「you know」、「you know」，惹得台下小朋友哈哈大笑。團契的主席美蓮阿姨憂心到睡不著覺，隔天早上還打電話來給我媽，請她盯著我爸背台詞。

　　另一方面我爸已經把聖誕樹裝佔為己有，一邊威脅利誘我替他出演派小星。耳根子軟的我被爸爸凹到受不了，說：「⋯⋯真拿你沒辦法，好啦，我跟你換角色啦。」於是爸爸搶走我的聖誕樹，我接過派小星的台詞，認命開始背了起來。

　　有趣的是，那天和弟弟聊天，講到他們動畫系有表演課。我們都是內向的性格，平常文文靜靜的樣子，但是——「妳會害怕上台表演嗎？」弟弟問。我答：「不會耶。」弟弟：「我也不會。」

　　這得歸功於我們小時候上的美語補習班，每個禮拜都要分組自編自演五分鐘英文小短劇。或許是從那時候練起來的一些表演膽，讓我們不會害怕話劇表演，反而還有點樂在其中。加上小時候我和弟弟喜歡玩廣播劇編故事遊戲，角色扮演或角色配音這種事，是可以演得很浮誇有趣的。

　　演出前三個小時，團契再度聚集到教會來做最後的排練。聽到「派小星」被臨時換角，導演苦惱不已：「這樣真的可以嗎？」他狐疑地看著文靜內向的我。

　　「可以的導演，我台詞背得差不多了！」我拍拍胸口。

　　雖然排演過程中三番兩次跟導演頂嘴（我嫌麻煩，不想拿道具），但還是順利上台完成演出了。裝出圓圓胖胖的聲音，加上一點浮誇的動作，以及（順從了導演的建議）利用口癖 you know 和數自己吃了幾種派的部分跟台下小朋友互動——還好都沒有忘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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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料到，散場之後許多教友都跑來找我講話，「派小星妳也太會演了吧！」誇得我臉紅耳熱比在台上還要害羞。

　　「我昨天看你爸爸排演，心想這可如何是好，沒想到今天換你上場，太讓人驚喜了，妳是代父從軍ㄟ！」

　　「我才是真正的花木蘭嗎？」我哈哈大笑。

　　劇本是約書亞團契所寫的，幾位編劇跑來找我聊天。爸爸在旁邊說：「下次換我們寫劇本給你們演，哼！」他們哈哈大笑：「我們也不知道原來你沒聽過派大星啊！」

　　爸爸問也來湊熱鬧的同輩義山阿伯：「你難道聽過派大星嗎？」

　　義山阿伯：「當然有啊！我女兒小時候會看海綿寶寶。」

　　爸爸轉向我：「你為什麼小時候不看海綿寶寶？」

　　我冤枉：「你忘記是誰規定我們不能看電視的？」我轉向約書亞團契說：「以後要寫劇本給我們和平團契演，你們得安排什麼小甜甜啊、無敵鐵金剛、北海小英雄之類的角色才對。」

　　惹得大家大笑，因為我是混入爸媽的團契，裡面除了我以外，年紀全都是四十到六十歲的長輩們。

　　義山阿伯突然拍手笑說：「我告訴你們，海柔超好笑的，你們知道她唱歌都唱老歌嗎？」

　　這是暑假的事，七月的時候我們團契安排去義山阿伯山上的小木屋拜訪，身為原住民的義山阿伯熱愛唱歌，他在小木屋裝了KTV系統，大家吃飽飯後就聚集在一起唱歌。我點的歌盡是一些蔡琴、鄧麗君、張清芳、李宗盛、林憶蓮，這讓義山阿伯非常驚訝：「你一個小女生，怎麼都唱一些老歌啊？」

　　雖然我本來就老靈魂，但我也是會唱流行歌的好嗎！會點老歌，純粹是因為那時候是跟長輩在一起玩耍啊！點長輩沒聽過的歌來唱多沒意思，KTV這種事本來就是要一起嗨的嘛。

　　「但妳會的老歌也太多了吧！」

　　「她就老靈魂啦！」爸爸說。

　　「是這樣沒錯，我唱詩歌總是比較偏愛《普天頌讚》，反而不喜歡《讚美之泉》⋯⋯」

　　《普天頌讚》是一本1936年出版的中文詩歌集，裡面的歌都好雋永好好聽，歌詞也都翻譯得文雅耐讀，我每次崇拜最期待的就是能夠唱《普天頌讚》裡的選取了。

　　「承認吧妳的靈魂就是個老人！」

　　「好吧⋯⋯畢竟我是INFJ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