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卻曖昧,所以似是而非,讓那直覺自己發揮。」 我正在聽李宗盛版本的鏗鏘玫瑰,這個人真的是國寶。 一邊聽著李宗盛一邊走在沒有人的街道上,我要去附近的洗衣店洗衣服,現在是半夜兩點。 哼著歌把鈔票植入兌幣機,再把硬幣一個一個投進洗衣機裡,心裡泛起一陣沒來由的溫暖。 曾經聽過一個來自日本的浪漫說法,說自動販賣機是很溫暖的存在,雖然他不是生命體,但不管刮風下雨還是下大雪,更甚於是更嚴重的天災,自動販賣機永遠都為你而佇立在不起眼的街角。 為你提供冰涼解渴的運動飲料,抑或是暖身的罐裝紅豆湯。 對標之下,我認為台灣的版本就是自助洗衣店了。 永遠都亮著燈,你要在什麼時候去洗衣服都可以,運氣好的話還能遇上一兩個人,可以滿足我很無聊的想像力。 哇!這個阿伯怎麼都是這個時間洗衣服呢?是不是工作性質的關係啊? 哇!這個漂亮女生今天又帶了一大籃衣服來了,一定又好久沒洗衣服,真好奇她的房間是不是很髒亂! 諸如此類的內心活動可以讓我開心一陣子,雖然我是個創造力貧乏的人,不過這種胡思亂想的小狀況劇是我的專長。 我坐到騎樓的長椅上,播放清單輪播到了林憶蓮的夢醒時分,我好愛這首歌,是超越原唱以及其它翻唱版本的存在,不論是詮釋角度、編曲、歌者的演唱功力。 手伸進口袋裡發現沒有帶煙,真是倒楣,走去小北買菸吧。 手機傳來頻繁的震動,是令我又愛又恨的敏芳打來的電話。 發現她在打電話前還傳幾則訊息給我,就是說她喝醉了。 「喝醉啦?」 我把聲音與語調變得溫柔的問。 「對呀,我喝的好醉 ~ 你可以來接我嗎?」 聽起來真的很醉,原來她今天有喝酒的行程。 「好啊可以,你再把地址傳給我吧,但你等下要陪我等我的衣服洗好。」 我就是這麼溫柔的一個人,幹! 「好 ~」 聽起來很愉悅呢。 點了敏芳傳來的地址,是她曾經提過的地方,原來這麼近啊? 選了Pantera的Mouth for War當走回家牽車的背景音樂,一面走一面跳舞,要上樓換雙鞋子還是就穿拖鞋呢? 算了,聽她這麼醉,我穿怎麼樣應該也不會被記得。 反正也有話想跟她說,不去臆測這通電話究竟有沒有其他意思,就趁著這個機會跟她說一說吧。 我穿的很暖和,厚到防風的外套,不算薄的西裝褲,稍微能夠保暖頭頂的鴨舌帽,然後是白色的拖鞋。 五分鐘的車程像是五天,冷風不停鞭打我的整個腳掌,我冷到大罵髒話,好像這樣能暖和一些一樣。 到達目的地後打了電話給敏芳,啊,好快就接了。 「我到啦!」 「哇!怎麼那麼快!你等我一下哦!」 文字上看不出來,但她的語速很慢。 這個地方看起來是酷酷集團的聚集地,是隱藏在一幢老宅裡的派對基地。在馬路邊親熱的男女,理著平頭且擴耳的兇狠傢伙,留著讓我羨慕不已的大鬍子的男子,他們的眼中無一不綻放著自信的光芒,雖然我並沒有參與他們的活動,但光是在這裡等敏芳就顯得我格格不入。 我聽見了電子音樂的聲音,我從來沒聽懂電子音樂的美,或許是我太庸俗,沒有吉他與人聲我就不太懂。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飄到了很遠的地方,二十代至三十代的這十多年裡,是不是注定要活得很混亂呢? 體驗新的事物,渴望建立親密關係,再害怕建立親密關係,對一切感到迷茫,卻又認為前方一片光明,就這麼循著這樣奇怪的規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哪一天突然覺得這樣很無聊,那就是真正的長大了嗎? 探索是不會結束的,那這樣的反覆無常是不是也不會有終止的一天呢? 但我想這是只屬於我這類人的煩惱,我看其他人都過得很正常。 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個無效也無意義的迴圈啊? 擺脫這種刻意將事情的本質變得複雜的疑惑行為。 思考到一半,我看見敏芳搖搖晃晃的推開大門,眼神四處遊移,應該是在找我吧? 我朝她揮揮手,試圖讓自己的存在鮮明一些。 她先是也揮揮手,拿好自己的安全帽,跟朋友們說再見以後朝我走了過來。 用時大概一分半吧我猜。 她有些吃力的坐上後座,拍了拍我的肚子意指出發。 「哇今天花了好多錢啊。」 敏芳的身體貼上我的背,手伸進了我那沒有煙的外套口袋。 「手給我,我摸看看是不是很冰。」 我空出左手摸了摸敏芳的手,果然很冰。 「今天有喝很多嗎?」 「其實沒有耶,雖然現在很醉,但還能控制我自己。」 「我才不像某人有酗酒的問題呢!」 「我已經沒有像之前一樣喝那麼多了啦幹!」 對,我就是她說的某人。 「嘻嘻!」 回洗衣店的這五分鐘,就是那句歌詞所描述的畫面吧? 給我一點愛的錯覺,讓我們閉上雙眼。 說的就是這短暫的親暱,虛幻且飄渺,時而透明時而清晰的親暱。 許正泰真是厲害啊,這都是錯覺罷了。 終究只是錯覺,但錯覺很美好,我們在錯覺裡所創造的化學反應是千真萬確的。 也許只有我單方面這麼覺得。 衣服還沒有洗好,我們肩並肩坐到了長椅上,敏芳的頭輕輕地靠著我。 「我想應該要好好消除你的疑慮。」 我要了一根敏芳的菸,點起吐出一口後說。 「我也沒有想要建立親密關係,只是單純好奇這樣的關係能延展成什麼樣子。」 寫到這裡,我其實已經不記得當晚的詳細的對話是怎麼樣了。
隔天敏芳離開前,她抱了我三次。 每一次與她分別時,她的肢體行為就是在大聲的說,我捨不得,但或許這只是一個客套的形式,或是我的自作多情。 但看著她騎車遠去的背影,我的直覺還是與前一次相同,我們大概不會再見面了吧? 兩周前我走出敏芳的家,站在樓下望著她那愜意的不行的陽台,我給自己一支煙的時間好好記住這幢建築物的樣子,因為我知道我大概不會再來了。 年末的這兩個月遇見了包含敏芳在內的三個人,親暱的錯覺都只維持了幾天就消散,分別知道了何謂給不起的感覺,以及使人被迫壓力的跟我相處,我在這兩個月內飛快的成長,對於人際關係有更好的應對方式,更加強大的心理狀態。 我知道我這次什麼也沒做過頭,我甚至連用力也沒有,清醒過後我認為,以錯覺為根基的任何事情都是無稽之談,哪怕有那麼幾個瞬間,對方看著我的眼神是發光且渴望的,那終究也只是濃霧裡的一朵白花,伸手去碰就會發現那不是真的。 世界在年末給了我三顆糖,就跟丁次的三色藥丸一樣,這三顆吃完了,我就能羽化成蝶。雖然結果皆是不盡人意,但這些人還是留下了不少東西下來讓我咀嚼。 敏芳的功勞是最大的,那通敏芳還是提著巨大包袱的電話,把關在心裡深處,那最真實的我放出來了,我終於能夠以不讓自己痛苦為前提去看待世界,去與任何人相處。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我倚在陽台的水泥牆上,問了這通電話的最後一個問題。 「如果我有時間的話。」 敏芳回答。 「那就這樣啦,掰掰!」 「嗯,掰掰。」 現在的我,是全世界最帥的王八蛋,而這並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