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整片鬧騰,楊朠興濃,嬌呼道:「池鬯,你去不去!」花盈緋早拉來一匹馬,笑道:「當⋯⋯當然去,土癲癲⋯⋯還有個封號,稱『馬皇』,刁⋯⋯刁姑娘妳這兒等⋯⋯等土癲癲奪冠⋯⋯冠的好消息。」楊朠驚喜道:「當真!池鬯你真壞,怎不早說土癲癲是『馬皇』!」花盈緋哈哈一笑,上馬一敲腿,揚蹄而去。未等刁鋒發話阻攔,楊朠已快一步取馬,跟上花盈緋。楊朠馳離,破野頭虔戈望佳人背影,楚楚倩倩的,情思甚洶湧,向破野頭匡尅說道:「大哥,我先去了。」速飛身上了一匹太室韋驥,追將楊朠。
刁鋒低呼道:「柴紹,交給你了。」柴紹等二十名千牛司射從人群竄出,圍住楊杲和刁妙璉,楊杲訝道:「柴⋯⋯柴護衛。」刁鋒上馬急追楊朠,生怕她遇險。熟識之人皆離去,刁妙璉惴惴不安的神情下,卻是朝不遠處的一名年輕男子,使了眼色,這一幕,沒逃過柴紹的視線。那年輕男子生就鳳眼高鼻、額顎均寬,容貌似是高句麗人,做中原富家少爺打扮,質氣尊貴,身旁跟隨兩名護衛,柴紹覺着他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看過,只見他轉身離開,反向往城內去。楊杲輕牽刁妙璉,說道:「刁姐姐莫怕,這些人都是我家護衛,我們在這兒等池先生得勝歸來。」
要到申時終了,十九龍馬回至花樓馬圈,賽局才算結束。期間五個時辰,等待漫長,蠡苑對待餘下場眾也不含糊,置辦酒食供享用。什不缺隱身到痲老貓附近,低聲道:「老貓,你瞧那幾人什麼門道?」什不缺、痲老貓、兔大福、狗二祿幾人,先前一直隱身人群,離花盈緋僅數步之遙處,警戒護衛著。蠡苑眾部多出身三教九流,閱歷豐富、目光如炬,人世間一點兒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有幾人似乎衝著花盈緋而來,痲老貓說道:「心術不正的厲害角色。我瞧他們早知主子身份,不過他們按兵不動,目的不明。咱也且靜著。」
什不缺言指三人。一名女子,織錦白服、黑紗蒙面,頸間佩戴溫潤珍珠鍊,頭簪白玉釵,似未嫁貴族女兒,卻手持一串木念珠,始終與花盈緋保持數步距離;另四十出頭的清俊男子,身負裝滿甜水瓜的麻布袋,吃了一個又一個,濕漓漓沾得滿手黏膩;最後乃一人是布衣黃髮的老翁,無甚異樣,然什不缺、痲老貓兩人,對這老翁總有說不出的在意。大隋賽馬局名動塞外諸邦,前來觀戰的、游訪帝京的奇異之士不少,但憑藉行走江湖武林、混跡黑白兩道的經驗,什不缺、痲老貓直覺敏銳,此三人定會為蠡苑帶來艱險波瀾。
苗多算袖裡有乾坤,藏著兩副算盤,徘徊堆積如山的鉅資寶物間,美妙!添上鄭羲那筆筆暗殺主子的報酬,啥叫財寶?這就叫「財飽」。派去載取貯藏在譙郡藥倉裡,那萬鍾數量的藥材,奴僕來報,得到夏侯嫆的配合,行事便捷、已搬運完畢,此次賑濟荊州的謀略圓滿,苗多算不由得得意低笑,嘴角咧地快接眼尾。苗多算將裝著離魂丸的錦盒,納入袖袋,心道:「主子幼時受掌創,落下終身痼疾,並非我愛嘀咕老貓,他老自誇神手妙術,主子卻逢秋仍喘咳難歇,還不如鏑子婆婆媽媽的照顧,來得妥貼。此番意外收獲離魂丸,可保主子未來平安,總算讓手下們心安穩當,夏侯嫆為保兒,也算做了件功德,謝上蒼眷顧主子。」至於鹿檀扇,真麻煩,收不收都引發主子傷心。
暗處忽聽得張出塵怒道:「死胖子還笑得出!你和爛缺牙、鳥大夫,置主子生死不顧,讓鄭羲襲擊他,待我殺了楊膤,殺了刺客,再來殺你仨!」苗多算皺眉道:「別呀,早預料楊膤會競標得『病色』,妳殺什?去,主子說了,等十九龍馬出發,妳就把鄭羲的條契送到夏侯嫆手中。出塵我警告妳啊,別追去主子那兒誤事。」張出塵用力一跺腳,怒衝衝地施展輕功離去。苗多算風涼話說道:「這一天到晚跺腳不疼嗎?鎮日氣噓噓地不怕老嗎?」遽然一根紫絨銀針,破空疾刺苗多算的面門,苗多算旋身揮袖,把張出塵的暗器不動聲色收去,苦嘆主子若有朝一日娶親,得先保新娘子平安不命危。
半時辰後,十九龍馬速度如神,已入盩厔縣奪旗,花盈緋竟脫離追逐路線,騎馬慢行至一無名的隱蔽山坳。此處柳綠煙杏紅霧,芳菲亂枝,偶時點綴粉紫杜鵑叢,鶯燕呢喃囀語,訴不盡的優美。一名棕衣男子倚靠杏樹後,聽見馬蹄聲躂躂,依舊不露臉,只恭敬說道:「您來了。」花盈緋下馬,走近男子,接過男子呈遞的密報,頗傷感說道:「辛苦你了。」男子語氣堅毅答道:「不辛苦。主子,有些宵小之徒跟著您來,我料理去。」花盈緋道:「不忙,去辦你的正事吧,我自會理得。這山坳景致難得,我不想讓血染髒。」男子應諾,疾離,花盈緋抽出密報速讀,除提及各地發生的輕重事變,其中一條信息更令花盈緋在意。楊廣先前下旨刑部及都司,秘密查辦連續殺官案,線索浮現:荊州刺史庫牧述、江夏郡守田奭和江陵縣令蔡融,三人均有貪瀆之嫌。荊州蝗禍和旱疫初始,國庫曾撥發巨款賑濟,豈知短短數月,居然金額短缺,連向譙郡購藥施救的錢都無,顯擺著藉賑濟名義,行貪瀆事實。密報裡,仍無私礦所鑄的五銖白錢的消息。
山坳口外乍起打鬥聲,花盈緋打火石焚燒密報後,趕去察勘。
一名女子身形曼妙、衣著絢麗,正甩使紅鞭與八名持劍壯漢相戰。那鞭長九尺九,纖若花莖,每每使鞭,彷彿天女仙舞,千縷薄綃冰肌瑩、雲紋髻鬟花鈿簪,訴不盡的雪膩軟香,饒是花盈緋曾閱歷佳人千萬,也不免心旌搖曳、情波漣漪,更別說八名壯漢即使命懸一線,仍數度分神。然而鞭法凌厲,殺招狠辣,鞭身時曲直時圜轉,猶勝游龍疾舞走蛇履,靈動綿綿;揮鞭劃空之聲,強比奔虎狂嘯狸奴貌,震耳撼神。
花盈緋忍俊不住吟道:「梨花清蕊恣漫,渠水芙蓉驕蜒,青露洗汀芷,群香淋漓醉人間,問君願否浮槎聚,綠蟻新嚐。」那女子聽花盈緋如許讚賞,甚喜,右足輕點地,飛旋,一記環舞烈鞭,同時將八名壯漢抽飛摔地,八人脖頸均瀑血,倘使再深一寸,便割喉喪身。那女子力道如斯猛烈,與張出塵不分軒輊,八名壯漢痛苦地緊捂傷口,那女子說道:「速去療傷,否則一刻鐘後裂口遽擴,即便針縫也堵止不了,還告訴鄭羲,一會兒我自會和池鬯去找他。」八名壯漢驚恐,紛紛拄劍逃離。此變故太過微妙,萍水相逢的女子,竟替自己料理了刺客,花盈緋只得靜待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