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不快樂

他最討厭聖誕節了。

他討厭寒冷的天氣，討厭商店櫥窗裡擺放的那些禮物，討厭那令人刺眼的裝飾品，還有故意拿著禮物袋逗弄著孩子們的聖誕老人，尤其是他身上的那片紅，最令人作噁！

早在一個月前，街道上的布置早已出現了紅色裝扮，平常購買的商品也悄悄推出了應景包裝，上網隨時會跳出關於聖誕禮物的廣告，還有餐廳、遊樂園的優惠方案，時不時地都在提醒著他，又是聖誕節了。

不論他到哪裡，都逃不開。被壟罩在聖誕氣氛下的他，快要窒息…..

他將自己的身影藏在房間裡，企圖將自己隔離在這個節日之外，他躺在床上，想用身上那件單薄的被子隱藏自己，直到聖誕節過後。

聖誕節，曾經是他最愛的節日，在那年的冬天，他遇見了幸福。

如今，聖誕節成為他最憎恨的節日，他最後還是失去了幸福。

***

那年冬天，一雙手牽起了孤獨的他，「跟我回家」是他聽過最動聽的話語，至今他依舊忘不了，如此輕柔的語調，還有溫暖的懷抱將他帶離了地獄，去往了他夢中的天堂。

「嗨，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是聖誕節喔！是不是很巧，今天應該是值得慶祝的一天，但是我很難過。或許是我夠努力了，所以，在這天，聖誕老公公讓我遇見了你。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家人！」

他蜷縮在終日盈滿尖叫與哭泣的小暗房，在這天被警察叔叔帶著走出了他害怕卻又逃離不了的地獄，重新感受到了陽光灑在身上的熱情，他瞇著眼，看著逐漸靠近他的，那個男人。

那年的聖誕節，是男人從惡魔手中救出他的日子，他知道，男人揪出了惡魔，替自己家人報了仇，卻也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而他，雖然被救出來，卻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他彷徨失措，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他只能惶恐不安地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然後等著再次被拋棄。

是那個男人，笑著告訴他，從今往後，就是他的家人了。

他哭了，第一次，他愛上了聖誕節，愛上聖誕老公公送他的禮物，稱作家人的幸福禮物。

他與男人相依為命，以父子相稱，但是他們卻更像是兄弟，男人手把手帶著他長大，教他如何識字讀書、如何應付複雜的人際關係，也教他如何掙錢養活自己。

於是，他從小蘿蔔頭長成了叛逆的少年，而男人也從鬱鬱寡歡的少年，慢慢變成穩重自持的大叔，他們從一開始的互相依賴，逐漸走進彼此的心裡，成為了真正的一家人。

可是，老天終究是虧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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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這幾年他過得太幸福，忘卻了以往苦難的人生，所以現實要他記起。

如果可以回到那天，他會盡全力阻止，阻止自己吵著要過節的任性撒潑，阻止那天男人為了滿足他而做的讓步，阻止所有一切的發生。

***

那年的聖誕節，他看到了網上的廣告，鬧著要和男人一起去廣場過節，因為有他愛的歌手駐唱，他突然想和男人感受一下不一樣的熱鬧氣氛，而不是同往年一樣，窩在家裡只有兩個人看著電影台，喝啤酒、吃炸雞，安靜地過完節日。

那天，廣場裡聚集了許多人，有攤販，有應援團，此起彼落的笑鬧聲，將聖誕節的氛圍感烘托到最高點，他和男人也被周圍感染了情緒，臉上的笑意始終沒有停過。

直到夜色降臨，歌手們陸陸續續地登台演唱，大家都往舞台靠攏，他們也順應著人潮，慢慢地向前移動。

終於等到了他最愛的歌手演唱，他激動地往前多走幾步，與男人拉開了些距離，正當他high到最高點的時候，他回頭揮手向男人致意時，他看見了在人群外有個戴著口罩的人突然舉起槍朝向男人，砰一聲，男人帶著笑同樣揮手回應著他，卻突然僵住了表情，眼看男人身上的白色外套漸漸暈染上刺眼的紅，耳邊傳來台上歌手和台下人們齊聲大喊的「聖誕快樂」，他失去了所有感覺……

***

從此，他最討厭聖誕節，尤其是那一片紅。

在聖誕節，男人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卻撿回了他；

也是在聖誕節，他和男人卻又被迫分離，毫無挽留餘地。

聖誕節，他該如何快樂？

或許，曾經是短暫獲得幸福的父子吧。

聖誕，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