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話 : 輝花石

「好累啊......」

鏡鴉錢整個人掛在馬背上，半死不活地說道。

雷麻璫在馬車中掀起簾子睥睨著他，略略戚眉以荒語說道：「你們說，如果不看這傢伙的外表，是不是會以為他是從哪個鄉下裡蹦出來的鄉巴佬？」

兩把雄渾帶勁的聲音齊聲應道：「主子說的是。」回話的自然就是隨他東行的兩名皇戒——諾果與獍幔。

皇戒們都卸下了重甲，換上了一身勁裝，臉上仍然戴著各自的鬼神面具，因此從外觀上完全瞧不出他們是奇種。他們一人一邊，騎著駿馬分道在雷麻璫的馬車兩旁走著。

鏡鴉錢聽不懂荒語，可還是聽得出雷麻璫語氣中的嘲諷。

「你每天躲在車子裡過得美滋滋的，當然可以當個高貴的貴公子。難為我們只能跟下人一起騎在馬上。」前天剛下了一場滂沱大雨，之後又經歷了整整兩天的烈日曝曬，鏡鴉錢累透了，四肢百骸都攤軟在馬背上，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可還是忍不住回嘴。

雷麻璫哼笑兩聲，高高地仰起頭來神氣地轉以標準語說道：「哼，本皇子的高貴哪裡是你們的那些尋常貴公子可以相比的？倘若你們鏡鴉的高貴是顆夜明珠，那麼本皇子的高貴就是那天上的明月，是無可比擬的，懂了麼？」

太風是首個提出「革化」的奇種，尤其是皇族，會說標準語是最基本的。

鏡鴉錢聽後不禁抽笑道：「你知道嗎？你令我想起一個從前認識的矮子，他那張嘴也是一天到晚的說個不停，說的淨是廢話。」

雷麻璫霍地跳了下車，挺起胸膛叉起腰，憤憤不滿地說道：「我才不矮呢！」

他的確不矮，和蟻虎一樣，身高直迫比他們年長好幾歲的鏡鴉錢。

隔離馬背上的一隻嬌柔的手伸了過來，拉了拉鏡鴉錢的衣角，他抬頭一看，多羅子用食指豎在唇前，苦笑著示意他別再跟雷麻璫鬥嘴了。

雷麻璫道：「先不說我們奇種天生就比你們壯碩，就算是在族中，我也比其他同齡的孩子更要高大。」

太風兩位皇子分乘兩輛馬車，雷麻璫坐前面的那一輛，六皇子句暝嫌坐在後面的馬車裡，他的皇戒和蟻虎則騎在馬上，伴在左右。

蟻虎說道：「你們可以稍為安靜一下嗎？打從出關以來就一直吵到現在。」

這些日子以來的日曬雨淋，蟻虎白皙的皮膚被曬得通紅，熱汗涔涔而下。

「你這是對皇子說話的態度嗎？別以你是新血種我就不敢打你，只是本皇子今天心情還不錯，不跟你計較。」雷麻璫哼的一聲又跳回馬車裡去。

太風為新派奇種，雖然也恨鏡鴉，可私下還是比較文明理性，並不如舊派奇種那般衝動，對鏡鴉見之必殺。加上太風皇子他們此行僱的僕人全是人類，人類對鏡鴉更是客客氣氣，蟻虎幾人雖是被脅迫而行，可除了沒有馬車坐以外，並沒有受到其他過分的難為。

「今晚就在前面的飯店過夜吧。」

獍幔說著從馬上跳了下來，將旅團領往前頭的一間飯店，他讓下人安頓好，自己先到店內打點。

此路是鏡鴉到東方取學的必經之路，因此路上不乏鏡鴉的身影，可人人都朝鏡鴉錢與蟻虎投來疑惑的目光，奇怪為何尊貴的鏡鴉竟然不坐馬車，而是坐在馬背上吃苦頭。

「主子，可以了。」獍幔打點好一切後，從飯店出來迎接馬車裡面的句暝嫌與雷麻璫。

雷麻璫的另一位皇戒諾果掀起馬車的布簾，雷麻璫一踏出來便即捏著鼻子喊道：「嘩！這是甚麼味道？臭死了！」

大家的眼睛都往旁邊的兩隻驢子望去，那兩隻驢子又醜又髒，頸上繫著的鈴鐺和身上都沾滿了泥，似乎也經歷完前天的一場滂沱大雨。一隻悠哉悠哉地歇在地上，懶洋洋地正打呼；另一隻在慢滋滋地嚼著草，垂著半合的眼皮也盯著他們看。

「嘩！是驢子！是誰把臭驢子放在這裡？」雷麻璫眉頭緊皺，雙手摀鼻，急步走進了飯店。

「不就是兩頭驢子嗎？簡直比小女生還嬌貴。」鏡鴉錢說著便和多羅子也一同走了進去。

句暝嫌的皇戒戈杲也扶著他下了馬車，句暝嫌聞到驢子的味道也不禁用衣袖掩臉匆匆而過，才踏上台階便聽見裡面有人驚訝地喊了一聲：「是奇種？」引得堂內的人都看了過來。

「奇種？在哪裡？」飯店內人來人往，那些站得遠的人看不清楚，一時也不知道說的是誰。

「各位少爺們，小人恭候已久，請到這邊來！」一個肥墩墩的身影突然出現，擋住了身後群眾的視線，把雷麻璫等人引到一處內堂的屏風後去。

「小人就是這間裕滿飯店的老闆，少爺們若有甚麼需要請儘管開口，小人必定盡力辦妥！」胖老闆對著太風的兩名皇子畢恭畢敬地說道。

蟻虎、鏡鴉錢和多羅子在門口旁站著，鏡鴉錢一臉打趣地問：「小虎，你覺得他們到底是用了甚麼手段，才能令這一路上的飯店老闆們都對這些奇種順從得貼貼服服？」

蟻虎不語，眼睛盯在了獍幔腰間的一塊令牌上，那令牌看著是石頭的質地，表面卻像是玉石一般平滑剔透，裡面像是放進了整片星河般，斑斕炫目。

鏡鴉錢見他盯著那令牌不放，便說道：「那是亥山特有的輝花石，是當地貴族才能擁有的名貴寶石，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得來的。」

「亥山？」蟻虎仿佛又陷入了沉思。

「不過這些叫太風的傢伙那麼喜歡東方的文化，這輝花石也許是他們到處搜刮而來的寶物之一。」鏡鴉錢說著，那胖老闆對太風皇子們行完禮，正朝門口這邊走來，在經過蟻虎與鏡鴉錢身邊時，以同樣恭敬的態度拱手道：「兩位少爺們有需要也即管吩咐小人。」

「他們只是下人，不用對他們哈腰行禮。」雷麻璫突然拋來的一句話，令胖老闆一時尷尬不已，咳了兩聲，低下頭急急退了出去。

大家都經歷了一整天的舟車勞頓，飯菜上來後都各自埋頭吃了起來，席間一時無聲，外頭卻忽然有人大聲說起話來。

「喂，你聽不見我們寬少爺在問你話嗎？」

一把嬌弱的女子聲囁嚅道：「請少爺放過小女子吧......」

又一把聲音響起：「放過你？本少爺不過是要問你叫甚麼名字，你怎麼就這麼不識抬舉呢？」

鏡鴉錢哪會放過此等看好戲的機會，他靠在屏風上，從屏風之間的狹縫中看了出去，只見一個被下人簇擁著的鏡鴉少爺——鏡鴉寬，他正捉住一名少女的手臂不放，他那雙細長的眼睛不斷上下打量著女子的身體，眼裡的猥褻下流引得少女滿身發抖，一張方臉愈哄愈近，眼看就要在眾人面前親上少女的瞼龐。

此時冷不防一隻瓷碗橫空擊出，正正砸在那鏡鴉寬的腦袋上，瓷碗粉碎一地，他痛得呀呀大叫，摀著頭一連退了好幾步，倒在身後的一個僕人身上。

「是、是誰？」

幾個下人撲將而出，在看熱鬧的人堆中揪出了一個頭上綁滿辮子和彩帶的少女。

那少女不躲避也不反抗，一臉泰然地被幾個人押了出來。

「你好大的膽子！敢用碗砸我？你這......」鏡鴉寬被人扶起，一句話未說完，突然又聽人堆中蹦出了一下驚呼聲，喊道：「珠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