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公主背靠床頭中央,坐姿端正,身上披著淺藍色的棉紗,棉紗上淡淡的雲彩紋路,沒有遮掩,而是巧妙融合胸前的傷口,成為服裝的一部分,搭配淺灰色的棉被與床單,靜靜的她像一幅畫。
平民的住所,襯托出王室的氣質。
剎那,陳承失神,卻不是因為人魚的美,而是一種恐怖、絕望、無法名狀的...什麼?
像睡完一覺醒來,陳承意識到自己作夢,但想不起來夢的內容。
此刻現實,公主依舊正坐在床上,淺淺笑著。
陳承轉頭看向洪傑,洪傑同時也看向他,兩人眼神相對。
陳承心想,「洪傑也感覺到了?」
「謝謝你們出手搭救。」公主的話語拉回陳承的心思,「我是琳,人魚王國使節團代表。」
她的嗓音鈴鐺般清脆,絲綢般柔軟,像在炎炎夏日喝冰水,透徹心頭的舒服......
然後被木頭磨地板的聲音打斷。
洪傑隨手拉一張椅子,椅背面向公主,兩腿張開跨坐,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抵在椅背上緣,可以說坐得又舒服又沒教養,舒服到任何一點手腳乃至身體的挪動,都會造成些微的不放鬆;洪傑甚至可以隨時把半張臉埋進他的臂窩,如果他想睡覺的話。
洪傑不但坐在公主與臥室門口的中間,還順帶擋住陳承的半邊身體,「有點阻擋又不至於失禮到陳承得換位子」的程度。
陳承回神。
「陳承你這個大笨蛋,可別再不小心了。」陳承心想,「人魚真可怕。」
洪傑率先開口,「我是洪傑,內湖哨站的負責人,他是陳承,勇敢的小探險家。
我們在美術館裡撿到你,裡面到處都是屍體,怎麼回事?」
「一部分海獸叛變,我們正在處理。」琳說,「我的隊伍遭到攻擊,在途中走散了,請問有遇到我的同類嗎?」
公主依然淺淺笑著,但「同類」兩字,讓陳承不禁心頭一冷,時間之短,他再次懷疑是不是錯覺。
洪傑回答,「沒,你的隊伍很大嗎?」
公主眼角露出一絲狡黠,陳承感覺像是詢問淑女的年齡或體重,這種很失禮的問題。
「規模不大,後續還有其他隊伍。」公主說話時,雙眼保持直視洪傑,露出笑意,「海獸從你們口中的新馬里亞納海溝,一路追擊。牠們非常兇猛,而且殘忍,很多同胞因此......她們比你們再年輕些,她們明明還有未來...唉,是我領隊的失職。」
深刻的悲傷自公主口中流露,滿溢房間,她的眼淚,在臉頰劃過令人心疼的弧線。
她克制哭腔詢問,「你們怎麼救我出來的?」
一股男子氣概油然而生,陳承正要開口分享,自己在獅頭山的拚死搏殺。
「遇到小麻煩,消耗不少子彈。」洪傑說,「我們在五分山的據點被利維坦輾平了,牠為什麼攻擊我們?」
「叛變的海獸,打算在台灣產卵、孵化下一代,萬一牠們得逞,對你我都是滅頂之災。」公主深呼吸,緩過哭勁,「你們打敗利維坦了嗎?」
「牠還待在海上,沒有要走的意思。」洪傑說,「海獸不是都聽你們的話嗎?為什麼會反叛?人魚王國怎麼了?」
「大概是厭倦戰爭吧,無論是人類還是人魚,都犧牲太多了。」公主尾音顫抖,手不經意摀住她胸前的傷口,似乎隱隱作痛,尤為可憐。
洪傑岔開話題,「你提到你是使節團的代表,你要來談什麼嗎?」
「我背負王室使命,前來洽談與貴國的合作協議。」
洪傑說,「你說的『貴國』,不論是中華民國或台灣,都已經滅亡了。我目前負責的對象是陽明山聚落,也不被國際認可。」
陳承心裡矇了,我們亡國了?
「噢。」公主尾音略為拉高,接著恢復平穩,「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洪傑說,「我們事前也知道私下合作的風險。」
陳承又矇,私下合作?
「我很遺憾,」公主接話,「人魚王國很慶幸當年能與你們簽訂停戰協議,那理應是人類與人魚和平共榮的開始。」
陳承又又矇,停戰協議?
陳承連給洪傑眨好幾次眼,祈禱他能回頭看到。
當初到底發生什麼事?
「也可以從現在開始。」洪傑說,「我待會帶你上下樓認識環境。等妳身體好一點,我帶你見我們的領導人。陽明山聚落實質上治理大半個台北,可以聽你們的需求。」
「謝謝。」公主說,「我話說多了,請問有水嗎?」
洪傑答應,起身下樓,陳承跟上,出臥室的第一句話:「我們跟人魚合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