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化工房
大義館位於大恩館的斜對面,是文化大學理工學院的所在,有完整的實驗設備與器材,由鑄造房與化工房兩單位......共享,說是共享,但陳承進入大廳的第一眼,就是一道高聳的牆,橫切大廳中間,把建築分隔成兩棟樓。
「當年戰爭炸壞很多教室,所以改建不少,」孫國行說,「但四年前可沒這道牆,鑄造房往哪走?」
孫國行沒找到人問路,只得瞎猜右邊,沿著走廊走到底,轉進一號實驗室。
實驗室面積寬大,由兩間教室打通而成,約可容納五六十人,桌上各種實驗器材之外,櫃子裡貼標籤的瓶瓶罐罐,靠牆的各種大型機械,以及窗邊的鋼鐵爐子,方正底部,半圓頂部,爐子旁的牆壁很明顯因為被戰爭開個洞,後人所幸加蓋個門。
實驗室一號,像實驗室與工廠的綜合。
「哎呀炭化爐怎麼維護的?除鏽劑放哪去了...」
孫國行一邊翻找櫃子,一邊說,「炭化爐當初是大工程呢,化工房需要我們做爐子來乾餾木頭,製造甲醇、乙酸、丙酮,還有焦油,都是好東西!甲醇可以當燃料,乙酸稀釋完就是醋,丙酮可以當作溶劑,焦油就更神奇了,可以分餾出松節油,木餾油,還有一點柏油...」
孫國行找到除鏽劑和旁邊的砂紙,先用砂紙磨過一遍生鏽表層,再噴上除鏽劑,還一邊向陳承介紹起房間以外的事物。
「應該早點帶你過來看,比我們十一樓豐富多了。陽明山有很多火山,所以我們用硫化礦製造硫酸,硫酸可以脫水也可以當氧化劑,製造人工肥料、溶解骨頭來釋放磷,還有...你說看看?」
陳承秒答,「洗滌劑!電池裡的酸液也是。」
「沒錯!而且硫酸跟硝酸鈉反應,製造硝酸,哇,那用途又更多了,像...」
「你們在幹嗎?!」
突然一名穿牛仔褲的男子衝過來,架開孫國行,讓他遠離炭化爐,作勢要拖他出實驗室。
「不要動!」陳承立刻拔槍,「放開孫老師,不然...不然......我要開槍了!」
很明顯陳承的威脅一點用都沒有,但當對方聽到孫老師的時候,卻是立刻雙手一放。
「孫房長?」
「老張?」
老張連忙道歉,邀請孫國行與陳承到隔壁的會客間,喝酒賠禮。
「真對不起,」老張不斷道歉,「我以為鑄造房又來偷東西。」
孫國行推開酒杯,說喝酒讓腦子糊塗,待會還要給陳承介紹環境。
「以前我們不是都喝茶嗎?」孫國行問。
老張激動了,「好!好!孫房長跟以前一樣,要回來了嗎?我們需要你啊!」
老張講的有些語無倫次,孫國行只好叫他先深呼吸,說深呼吸降低心跳和血壓,提高血液的氧氣利用率。
聽完覺得有理,老張馬上照做,陳承不禁覺得他果真是科學人。
「孫房長,物 是 人 非 啊,」鎮定後,老張說,「楊力恆接你的位子後,鑄造房都聽林英全的,一直搶我們材料做火藥,火藥干他們屁事啊?」
「確實物是人非,防我像防賊一樣,」孫國行說,「以前門口也沒那道牆,現在兩邊不合作嗎?」
「怎麼合作?」老張問,「給他們做出成果,預算不就撥給他們了?」
「沒錢又怎樣?」孫國行歪頭,「都做出成果了,很好啊?」
老張一愣,隨即嘆氣,「是我糊塗,跟他們混久了,變得跟他們一樣。」
「合作項目是不是停擺了?」孫國行問,「『燒木頭的汽車」』?」
「對。」老張說,眼睛只敢盯著茶杯看。
孫國行臉色陰沉,「唉,不說了。我剛在議會上聽到『磺胺』,那個項目多久了?沒辦法生產嗎?我以為你們還在趕工。」
「被推遲啦,做酒跟肥料比較賺。」老張雙手一攤,「今天休息日,輪到我值班留守。」
孫國行第三次納悶,「現在有休息日?」
老張臉紅低著頭,「你離開後,進來不少新人,他們支持周休二日。」
「但領的錢一樣?」
老張額頭快貼到桌面了,「去年有爭取到加薪。」
「但農產沒增加吧?」孫國行說,「我過來路上,才知道磺溪水力還沒開發。」
「工房也有工房的難處...」老張腦袋縮到兩腿間,「不對,是石文隆有石文隆的難處。」
「但你們房長挺石文隆。」孫國行說。
老張的頭低到貼地板,「自從搞了那什麼議會,什麼三部四心四房,都回不去了。
我真想製造磺胺,但成品純度不夠,藥效比以前的差,房長說做出來一定會被罵,他說先等大家吃完以前的藥,餓一陣子再做磺胺,才會被民眾感恩。
孫房長,求求你回來吧。」
孫國行拍拍老張的肩膀。沒繼續聊政治和化工房,而是介紹陳承給老張認識,老張又驚又喜,玩賞陳承的自製噴火器和煙霧彈,直誇聰明、優秀、小天才。
陳承嘻嘻笑。
老張連忙和孫國行一起介紹實驗室,自製肥皂、甘油、處理糞便的化肥房,連火藥的製作也不藏私,親自示範硝酸鉀和木炭加上硫。
老張知無不言,說明技術成形是一回事,但壓低成本、保證純度、大量製造、以及怎麼活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三人有說有笑,聊到許多未來可能,回過神來,太陽已經高掛正中。老張說晚點有其他人來帶班,得送客了。
「孫房長,謝謝你,我好多了,我會看有沒有我能做的。」老張說,「阿承,下次有機會再來,我給你看更多有趣的。」
兩人離開化工房,陳承提議去鑄造房,孫國行拒絕。
「如果化工房都爛成這樣子,鑄造房一定更慘。」孫國行說,「我不想知道楊力恆在幹嘛。」
「楊力恆很討厭嗎?」
「他比甲醛還臭。」
陳承明白,看來是噁心媽媽給噁心開門,噁心到家了。
「孫老師,老張很喜歡你呢。」
「頂多混個臉熟。」孫國行說,「在以前,認不認識不重要,誰會,那就誰做,一件事做完就做下一件事情,大家只想快點重建家園。
但沒有統一的規劃、和跨部門的溝通,我們浪費許多材料跟人力,一直靠熱情,不是辦法。
而且我們沒空種田,整天吃別人的救濟餐,幾天幾周倒還好,我們可是吃整整兩年,都吃到不好意思了,這人情帳怎麼算清楚?
議會必須存在,來承擔政府的功能,分配資源和人才,所以上校設立議會三部和四心四房,由我擔任鑄造房第一任房長。」
「然後呢?」陳承問。
「然後我就被林英全搞了。」孫國行說,「沒人幹的事,和別人幹的事,通通怪到我頭上。上校看我可憐,編個『科學技術顧問』的職位,讓我去內湖避風頭,一避就避到現在。」
「不公平!孫老師不是做很多建設嗎?」
「唉,所以我才不想回來。」孫國行說,「不用替我抱不平,其實我待在內湖更開心。
說到底,是我給你們添麻煩。
洪傑二話不說,十一樓整層劃給我當實驗室,替我從附近國高中,搬來每一件實驗器材。
鋒哥也很配合我,我缺什麼材料,他立刻找給我。
慧玲和青青也很照顧我,包辦所有生活雜事。
還有你,我最聰明的學生,懂得快比我多啦!
內湖哨站才是我真正的家,我真希望能多替你們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