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眼對另一個人擁有熟悉是源自於……
是相處的厚度、相伴身邊的情感、待在身邊的時長、還是對談的積累,無論何者都是由記憶為基礎的發展。
然而記憶是可以被奪走的。
新春過年,初一那日林予荷和家人回到爸爸的媽媽家,也就是奶奶的家,半年未見,奶奶的雙眼仍像去年看到的一樣。
空洞且陌生。
奶奶雙眼無法對焦在林予荷或是任何人的臉上,依據她視線對角看去,是牆上的指針時鐘。她想,奶奶眼中看的並非是時間,只是一個正在轉動的儀器。
奶奶的時間靜止了,從一年多前開始。
正確來說,是她們的存在從奶奶的記憶中被抹去了。
林予荷特意繞到面前和奶奶打招呼,握握她的雙手想感受她的溫度,厚實又溫暖,只是回應她的雙眼毫無波瀾。
曾經想過,能否遇上奇蹟,期待奶奶為她的臉孔產生一絲動搖和駐留,可在面對歲月的無情,奇蹟屬於遙遠的宇宙,埋藏在深遠的過去。
被遺忘的記憶,從抽屜挖鑿而出,從困惑轉為知悉是多麼令人爽快、令人開心,而這都不再適用在奶奶身上了。
幾年前與失智症交會的奶奶,眼裡少了歲月、少了重量,忘了許多痛苦卻也忘了美好,目光再也不會有多餘的變化,屬於她的和藹和微笑,已然成為林予荷遙遠的回憶。
在奶奶面前,家人已是陌生人,是想不起來、是不明白,甚至目光不再為任何人凝結。
一年當中難得的相聚時刻,眾人齊聚在客廳閒聊各自近況,搭配著新春特別節目,氣氛和樂和諧。
大伯在途中忽然離席跑上樓,回來時拿著紅色小盒子——
「這是奶奶要送給你們的。」
「奶奶送的?」
大伯點頭解釋,「我整理奶奶房間時找到的。」
林予荷伸手接下,妹妹從沙發另一端湊了過來,兩人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五枚戒指映入眼,金而閃耀。
有張紙條從盒中掉出,清秀漂亮的字跡寫著兩個名字,直書「林予荷、林恩希」。
盈眶的淚聽話地停留在眼周,幸好劉海的長度能輕易的藏起。
試戴了奶奶的禮物,僅有一枚戒指大小適中,林予荷感覺手指所承載的重量,名為記憶。
她望向前方在輪椅上的奶奶,林予荷僅在心中道著不捨,不想破壞新年的喜氣氛圍。
「謝謝奶奶,我們收下了。」
橫跨時空的金戒,在初一這一日融入她們的回憶。
奶奶是什麼時候買下戒指的?
奶奶是想在什麼時刻送我們?
奶奶寫下這兩個名字時在想些什麼呢……
答案已被扔入無垠宇宙,沒了解鎖的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