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古】歌曲〈恭喜恭喜〉原先不是賀歲歌？不同時空下，從時代歌詠到成為人間煙火

猶記得今年年初，社群媒體上掀起一場別開生面的「在大安森林公園一邊哭一邊跨年」活動。2024 年 12 月 31 日至 2025 年 1 月 1 日之夜，公園大螢幕上映蔡明亮導演的經典作品《愛情萬歲》。千人齊聚，仿效片中女主角在公園中默默哭泣七分鐘的經典場景，在歲末辭舊迎新的同時，亦向這部電影致敬。

更令人驚喜的是，導演蔡明亮與主演楊貴媚、李康生亦親臨現場，不僅成為社群焦點，更登上國際版面，引海外媒體爭相報導，甚至一舉登上 CNN、BBC 版面。

這場活動，在城市中形成一股截然不同的風格，開啟另一種跨年的可能，帶點浪漫，也令人省思。

時序進入新曆年後不久，農曆新年亦隨之而來。身為華人，我們擁有「雙倍」的新年——兩次的全新起點、兩次的新年希冀和期待，與雙倍的祝福。歲末年終，總令人滿懷盼望。

走上街頭，濃厚的年味漸漸瀰漫。春節期間，不論是量販店、年貨大街，或是百貨商場，耳邊總是不斷迴盪著那些熟悉的新年樂曲。其中，那句歌曲〈恭喜恭喜〉中從小聽到大的旋律——「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更是令人無比熟悉。

不過，比起會唱這首歌的人，知曉歌曲歷史背景故事的人仍為少數。

〈恭喜恭喜〉這首在家家戶戶團圓共迎新年時所聽見的歌曲，曾經，在歷史的長河裡，實則帶有悲愴淒涼的意味。在時間的作用下，靜靜被塵封在歷史的一隅抽屜，掩埋在鑼鼓喧天的年節中。

時代歌詠：悲歡交織、悲天憫人

年年唱響於闔家團圓時刻、帶著喜慶氛圍的〈恭喜恭喜〉，
原版背後實則隱藏苦澀的由來。

原版〈恭喜恭喜〉誕生於 1946 年，是一首戰後之歌。詞曲由被譽為「歌仙」的陳歌辛一手包辦，當年，非為慶祝佳節所創，而是為紀念對日抗戰結束之作。

在那個充斥硝煙與砲火的年代，人們歷經自 1937 年以來的近代史戰爭浩劫，終在 1945 年九月獲悉敵軍無條件投降的消息，陳歌辛徹夜難眠，他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寫下熱血動人的歌曲〈迎戰士〉，歌頌英雄、歡迎戰士凱旋歸來。

舉國飽受搓磨的煎熬過後，苦盡甘來，彷彿歷經漫長的黑夜，得見東方之際白，亦是隆冬大雪過後，迎來春暖花開。終於，不再需要屈辱、苟且地屈蹲著，終於，可以昂首挺胸地迎向新生活、新未來。

然而，本該歡慶的時刻，劫後餘生的喜悅才上眉頭，目之所及卻是一片家園殘破、舉目千瘡百孔，摯愛親朋相繼離世的悲痛卻下心頭；思及於此，複雜的情緒與幽微的情感油然而生。

於是，在隔年鄰近農曆新年時，陳歌辛提筆，以筆名「慶餘」寫下了這首〈恭喜恭喜〉，也為這首歌曲定了複雜、幽微的悲喜交織調性。

然而，相比明亮、明快的大調，原版〈恭喜恭喜〉以小調作為體裁，並由兄妹姚敏、姚莉錄音完成，經百代唱片錄製發行，兩位歌者動人的歌聲，搭配簡單吉他和弦，在歡欣與惆悵交錯間，將歌曲所欲傳達的婉轉、淒切表露無遺。

歌詞表面描繪人們互道祝福，以凜冬比喻戰爭苦難、以春來大地比喻生的盼望。陳歌辛用詞曲銘刻時代情緒，琅琅上口的旋律搭上老嫗能解的歌詞，一經發表，隨即流行、傳唱於民間。

〈恭喜恭喜〉作詞作曲：陳歌辛

_{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 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冬天已到盡頭真是好的消息 溫暖的春風就要吹醒大地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皓皓冰雪融解眼看梅花吐蕊 漫漫長夜過去聽到一聲雞啼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經過多少困難歷盡多少磨練 多少心兒盼望盼望春的消息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 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彼時的人民，歷經硝煙與砲火洗禮，終於迎來和平。

〈恭喜恭喜〉描寫人們得知勝利的消息，市井小民們先是不可置信，接著，內心卻不見期待中的狂喜，反倒一瞬百感交集、難以言喻，人們走上街頭，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淡淡地、簡單互道聲：恭喜。

陳歌辛，本名陳昌壽。

他曾於教授音樂科時對學生說道：「音樂發源於勞動，田歌、山歌、勞動號子等，便是最樸實真誠的音樂。我的作曲便是師法勞動號子與民歌，因此不能『數典忘祖』，我們必須為辛苦的大眾而歌……」

歌辛，一生為辛苦的大眾而歌。

「昌壽」遂改為「歌辛」，他捨去原本飽受祝福的名字，轉而扛起時代的使命。陳歌辛，用他自己的方式，以新名字明志，並將對家國存亡之際的擔憂與祝願，濃縮進流傳千里的音符裡。

〈恭喜恭喜〉既有劫後餘生的戰戰兢兢，又有見證時代悲痛的悲愴之情，陳歌辛用音樂，將目光照近現實生活中的每一位底層小人物的日常裡，為平凡大眾留下時代見證，似帶有悲憫。

人間煙火：甜蜜的喜悅、親情的羈絆

時光荏苒，在時代的演變下，〈恭喜恭喜〉逐漸被注入了人間煙火氣。

鄧麗君翻唱〈恭喜恭喜〉

1968 年，鄧麗君翻唱了〈恭喜恭喜〉這首歌，並將之收錄於《鄧麗君之歌第十集─聖誕快樂 敬賀新禧》專輯中。此版本不僅改變編曲，將原先的吉他和弦，轉為使用管樂和打擊樂，更注入喜慶氛圍。

歌詞開頭的「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也與農曆新年頗為應景，在「一代歌后」鄧麗君的甜蜜歌聲烘托下，此版本又流傳至港澳台以及其他世界各地華人地區，成為華人世界家喻戶曉的春節賀歲曲。

自此，〈恭喜恭喜〉成為你我思及春節假期時，腦海中盤旋不止的熟悉回憶。

〈送你一首過年歌〉作詞：李宗盛 作曲：李劍青

2016 年，蘋果公司（Apple）春節廣告中，素有「華語樂壇教父」之稱的李宗盛作詞、李劍青作曲，將〈恭喜恭喜〉融合現代流行元素進行重新編曲為〈送你一首過年歌〉。

〈送你一首過年歌〉的廣告整體概念與鄧麗君版本的〈恭喜恭喜〉無異，仍以「過年味」為主題，不同的是，加入小提琴、吉他、混音鍵盤等，以大眾耳熟能詳的賀歲旋律為基礎，穿插進流行音樂編曲。

導演則由關錦鵬擔綱，在畫面中，突顯紅包、圍爐、拜年等農曆年元素，佐以曲調中的西洋樂器之聲，透過廣告的形式，於舊曲新聲間，展現品牌理念的同時，也向用戶展現新舊交融、勾勒東西文化交融之美。歌詞方面，在原版中加入新詞，為單純的慶祝新年外，增添游子返鄉、家人牽掛的濃烈情感。

〈送你一首過年歌〉部分歌詞：

_{你的思念 如久治不癒頑疾 你的鄉音 如母親給的胎記
歸來吧 遊子
功名沉浮 不必提 稚志初衷 別忘記
你的思念 如久治不癒頑疾 你的鄉音 如母親給的胎記
歸來吧 遊子
功名沉浮 不必提 稚志初衷 別忘記}

隨時代變遷，歌曲〈恭喜恭喜〉也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
從戰亂到和平，從滿懷悲愴的戰後感嘆轉化為滿溢溫馨的過年祝福。

正如王菲在歌曲〈如願〉中所唱：「而我將愛你所愛的人間／願你所願的笑顏／你的手我蹣跚在牽／請帶我去明天／如果說你曾苦過我的甜／我願活成你的願／願不枉啊願勇往啊／這盛世每一天」「山河無恙煙火尋常／可是你如願的跳望／孩子們啊安睡夢鄉／像你深愛的那樣」。

願世間如願，山河無恙、止戰和平，人間長存溫暖的煙火與真摯的祝福。

※ 文章原載自【音音有代誌】：《歌曲〈恭喜恭喜〉原先不是賀歲歌？不同時空下，從時代歌詠到成為人間煙火》※

參考資料

1. _{臺灣音聲 100 年，「臺灣人琅琅上口的賀年歌是怎麼來的？六首經典新年歌曲的誕生／黃裕元」}
2. _{迷誠品，「〈恭喜恭喜〉其實和過年無關？盤點6首經典新年歌曲背後的小故事」}
3. _{百度百科，「陈歌辛」}
4. _{百度百科，「恭喜恭喜」}
5. _{維基百科，「恭喜恭喜」}
6. _{維基百科，「新年歌」}
7. _{KKBOX，「恭喜恭喜」}
8. _{KKBOX，「送你一首過年歌」}
9. _{KKBOX，「如愿」}
10. _{Yahoo！新聞，“每條大街小巷…洗腦歌不是拜年用！背後真相曝”}
11. _{食尚玩家，“過年洗腦曲「恭喜恭喜恭喜你」，最早不是為慶祝過年！答案就藏在歌詞裡”}
12. _{数英 DIGITAL LING，“堪称中国第一首贺岁歌《恭喜恭喜》，没想到这么悲…”}
13. _{超越新聞網，“聽了那麼多年《恭喜恭喜》，才知道原版竟如此悲歡交織…”}
14. _{愛奇藝，「音樂Fans小瓊2020-10-09 《恭喜恭喜》原版太悽慘」}
15. _{介面新聞，“在苹果的春节广告中 李宗盛唱起了“恭喜恭喜恭喜你”}
16. _{BENCHLIFE.INFO，“《送你一首過年歌》，Apple 中國有請李宗盛跟大家拜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