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幫個忙吧
幾天後。
燒烤店內，炭火升騰，肉香四溢。焦香與各式調味料交織成濃烈的氣息，熱氣與人聲鼎沸融合在一起，讓整間店顯得更加喧囂。
秋冽川推開門，目光掃過店內熱鬧的景象。他步伐穩健，毫不猶豫地穿過人群，彷彿對周遭的喧囂全然免疫。隨手拉開椅子坐下，終端被丟到桌上，金屬與木質桌面碰撞出清脆聲響，整個動作乾脆利落，態度隨性得像是來找老友閒聊。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口，語氣懶散，像是隨意提起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林律伊，幫個忙吧。」
這句話太自然了，像是順口一提，聲音剛好卡在周圍喧囂聲的縫隙裡，恰到好處地傳進對面人的耳朵。他甚至順手夾起一塊五花肉放上烤架，動作熟練，指指尖卻微微顫抖，彷彿這話題只是餐桌上的調味品，而非可能引發風暴的導火索。
但他沒說的是——這不是誰交代他的事，也不是源境的正式命令。這是他自己決定要說的。
這是一場試探。
想看看林律伊，會如何回應。
對面的男人正專注地翻動烤架上的厚牛舌，手腕穩定，動作不疾不徐。聽到這句話，他頭也沒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像是在等後續。
「幫忙綁定那台AI。」
短短一句話，瞬間讓這張桌子陷入了詭異的靜止狀態。
燒烤店內依舊熱鬧，客人的談笑聲與炭火燃燒的「滋滋」聲交錯，不遠處有人舉杯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服務生穿梭在桌椅間，喊著熟練的口令。但這小小的角落，卻像是從喧囂的時間流中被抽離，凝固在一種不屬於這裡的沉靜之中。
林律伊的手微微一頓，動作幾乎難以察覺，但秋冽川捕捉到了那一絲不自然。
然後，他看見對方不急不徐地放下夾子，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節奏平穩，卻透露出一絲思考的痕跡。
林律伊端起啤酒，輕啜了一口，喉結緩慢滑動，酒液在杯中微微晃盪，折射出細碎的燈光。他抬起頭，眉毛輕挑，眼神深邃如潭，藏著無數秋冽川讀不懂的情緒。
「他們讓你來說這個？」
這聲音不高不低，卻彷彿帶著一絲輕微的諷刺，像是對某種可笑劇本的無聲嘲弄。
秋冽川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著他，眼神複雜，夾雜著無奈、煩躁，還有一絲說不清的歉意。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啤酒杯的杯緣，指節微微泛白，露出內心並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林律伊沒有錯過那絲情緒，嘴角輕輕一勾，笑意淡淡，卻沒有半點溫度，像是在看著一場早已注定結局的戲碼。
「然後呢？」他輕描淡寫，語速甚至慢了一點，像是故意給對方時間去咀嚼這個問題的荒謬性。
「綁定之後，我該怎麼做？配合源境？還是替他們背這個『逃逸 AI』的鍋？」
秋冽川沉默，因為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回答——答案顯而易見。
——「背鍋」。
林律伊輕嗤一聲，聲音輕得幾乎融入背景的嘈雜，但秋冽川卻聽得一清二楚。
「這群人，果然還是老樣子。」
「對啊，這群人，還是這樣。」
秋冽川腦中響起這句話，忽然有點煩躁地壓了壓額角。
可他又何必煩惱這些？
這麼多年來，他無論內心如何不滿，最後還是選擇留在體制內運行，選擇「還能做點什麼」，選擇「還能維持技術底線」。
但現在呢？
他還要繼續替這幫人計算風險，提醒林律伊、試圖挽回什麼嗎？
他壓下煩躁，刻意讓語氣帶上些不耐：「那你覺得呢？要是不答應，他們可能會動手。」
——當然，這話有些誇大。
源境技術部門根本不敢輕舉妄動，深怕驚擾母系統，引發不可控的後果。但他們不會動手，不代表不會動別的手段。
林律伊微微揚眉，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點，像是在打量著他：「喔？所以你是來勸我的？」
秋冽川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夾起一塊五花肉，慢悠悠地放到烤架上，火焰瞬間竄起，映得他的眼神有些晦暗。
他盯著那片逐漸變色的肉，語氣淡淡地說：「我是來提醒你，這是他們的意思。」
但這話說出口的瞬間，他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話是「他們的意思」，但他的意思呢？
林律伊聽了，嘴角微微勾起，拿起一旁的鹽罐，手腕輕轉，細細地將鹽撒在剛烤好的牛舌上。他動作一如既往地精確，語氣慵懶：「他是春小姐的私有物。」
秋冽川嘆了口氣，心裡自嘲：「我到底還在測試什麼？這個腐敗的系統，從來都不會變的。」
他舉起啤酒杯喝了一口：「那如果源境強制介入呢？」
林律伊挑眉，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就讓他們試試看吧。」
秋冽川：「……」
他盯著對方的笑容，嘴角微微抿緊，卻沒有開口。
高層想讓林律伊背鍋，技術人員想安然脫身。可如果這群人真的以為林律伊會乖乖吞下這口氣，那就太小看這個人了。
這個念頭閃過的瞬間，秋冽川感到一絲異樣的輕鬆，甚至……有點想笑。
不安嗎？不，他並不感到不安——
如果說這個腐敗的源境還有什麼值得期待的事，那大概就是看它如何被自身的算計所撕裂吧。
秋冽川低低嗤笑，舉起啤酒杯，指腹輕輕敲了下桌面，杯中的酒液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在昏黃燈光下折射出金色波紋。他的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卻透著一絲放任，甚至是期待。
「……行啊，那就讓他們試試看吧。」
烤架上的油脂滴落，炭火瞬間跳動，火焰竄高一寸，短暫的亮光映照在兩人臉上，勾勒出鮮明的輪廓與深邃的陰影。
秋冽川望著竄起的火光，忽然覺得，這場燒烤的氣氛竟然……像極了一場祭奠。
祭 奠 他 的 「 忠 誠 」 。
這一刻，他似乎真的放下了什麼。
又或者，他終於找回了一些東西——那些被埋藏太久、近乎遺忘的，屬於自己的聲音。
林律伊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光芒，卻沒有回應，只是不疾不徐地翻動著烤架上的食物。
這場燒烤，肉還沒焦，源境已經開始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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