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的冷光映照在我疲憊的臉上,文檔裡那些被修改過無數次的段落無聲地嘲笑著我的自不量力。
面前放著第四杯已經冷透的咖啡,就像那些漸漸冷卻的創作熱情。多麼諷刺,讓我們把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稱為「努力」,彷彿給它貼上這個標籤就能讓痛苦變得高尚。而我們,這些自命不凡的寫作者,就像是在沙漠中固執地種植玫瑰的傻子,還自豪地稱之為「種下努力的種子」。
所謂的創作,不過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自欺欺人。
我們總是喜歡把寫作浪漫化,仿佛它是某種神聖的召喚。
「我有一個故事要講」——這句話背後隱藏的自戀程度令人咋舌。
彷彿世界正屏息等待你那所謂的「獨特視角」和「不凡洞見」。
現實是,我們大多數人寫的東西,跟已經存在的千萬文字相比,並無新意。
我們不過是在重新編排那些早已被說過無數次的觀點,用略微不同的順序擺放那些早已被用爛的詞彙。
然後我們美其名曰「創作」,好像這是一種了不起的成就。
所謂「播種努力」,不過是給自己的虛榮心找一個體面的說法。
我們喜歡告訴自己和別人「我正在寫一本書」,因為這聽起來比「我在浪費時間做一件可能永遠不會完成的事」體面得多。
播種的隱喻暗示著未來會有收穫,但統計數字殘酷地告訴我們,大多數種子最終都會夭折在硬盤的某個角落。
寫作的孤獨被過度神化了。
好像只有那些能夠忍受長時間獨處的人,才有資格被稱為「真正的作家」。
事實上,這種孤獨往往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結果。
當你花費大量時間對著電腦屏幕,沉浸在自己構建的文字世界中,你自然會與現實世界脫節。
這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而是一種社交能力的退化。
最諷刺的是,我們這些選擇孤獨的人,最終創作出來的作品卻渴望被盡可能多的人閱讀。
我們拒絕與身邊的人交流,卻幻想與成千上萬的陌生讀者建立聯繫。
這種矛盾簡直荒謬至極。
而那些把孤獨視為創作必要條件的論調,不過是對自身社交障礙的美化。
「我需要獨處才能寫作」,翻譯成人話就是「我不知道如何與真實的人交往,所以我選擇與虛構的角色為伴」。
「這個想法需要沉澱」是寫作者最常用的藉口之一,僅次於「我現在沒有靈感」。
所謂的「沉澱」,不過是拖延的高級說法。
當我們說一個想法需要沉澱時,實際上是在為自己無法立即動手寫作找理由。
我們給自己的懶惰披上一件華麗的外衣,假裝這是創作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真相是,絕大多數的「沉澱時間」都被浪費在刷社交媒體、看無關緊要的視頻或者陷入毫無意義的焦慮中。
我們不是在深思熟慮,而是在逃避行動。
而最可笑的是,即使過了所謂的「沉澱期」,我們往往也沒有什麼新的想法或突破。
「等待靈感」是另一個可笑的神話。
那些真正多產的作家早就知道,寫作不是等待靈感,而是養成習慣。
靈感不是神賜的禮物,而是持續工作的副產品。
但這種現實太過殘酷,我們寧願相信自己是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創意沉澱,而不是單純地浪費時間。
寫作界最大的謊言是「堅持就會成功」。
事實上,努力與成功之間的相關性微乎其微。
市場不會因為你熬了多少個通宵就多給你一分錢。
讀者不會因為你投入了多少心血就多給你一分鐘的關注。
你可以花十年時間精心打磨一部作品,結果卻不如別人隨手寫的網路小說受歡迎。
這個世界充滿了努力但失敗的寫作者。
他們種下了名為努力的種子,卻收穫了無人問津的命運。
每年有成千上萬的書籍出版,其中絕大多數都會沉入歷史的塵埃,無人問津。
那些傾注了作者全部心血的作品,最終的命運可能只是在二手書店的角落積灰,或者在數字圖書館的深處被永久遺忘。
而最可悲的是,即使知道了這個現實,我們還是會選擇繼續「播種」。
因為比起承認自己可能永遠平庸,我們寧願相信自己只是還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種下名為努力的種子,或許永遠不會開花結果。
但我們還是義無反顧地播種、耕耘,在孤獨中沉澱,在沉澱中虛度光陰。
這不是因為我們有多麼堅韌不拔,而是因為我們害怕面對一個可能性:
也許我們根本就不是那塊能夠孕育偉大作品的土壤。
寫作就像一場幾乎必輸的賭博,賠率低得可笑,風險高得驚人。
但我們還是前仆後繼地投入其中,不是因為我們有多麼勇敢,而是因為我們不願面對平庸的現實。
所以我們繼續種下那些可能永遠不會發芽的種子,自欺欺人地稱之為「努力」,然後等待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收穫季節。
這就是寫作的荒謬之處——明知徒勞,卻依然前行;明知渺茫,卻無法放棄。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努力」——不是為了結果而做的投資,而是明知無望依然堅持的執著。」-ZP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