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被看見的瞬間
黎星阡靠在床頭,背倚著鬆軟的枕頭,雙腿隨意盤起,手裡的終端發出微弱的光,映在她略顯倦意的臉上。
她放下終端,抬頭看向秋冽川,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過來。」說著,她輕輕拍了拍身旁的床沿,指尖在床單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秋冽川愣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僵住,像是沒聽清,又像是不知如何回應。他沒動,只是抬眼看著她,眼神裡混雜著茫然與猶豫。
黎星阡沒再重複。她微微側身,放下腿,赤腳踩上地板,緩緩站起身,走向他。她的步伐不急不緩,卻透著一股自然的果斷。她走到他身旁,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輕輕一拉,將他從椅子上帶起來。然後,她站定,雙手環過他的肩膀,將他抱進懷裡。動作乾脆,沒有半點猶豫。
這一刻,秋冽川徹底呆住了。
他的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雙手懸在半空,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可黎星阡的手臂穩穩地環著他,溫暖而真實,像一道無形的錨,將他從混亂中拽住。
「你沒有錯,」她的聲音輕輕響起,低沉卻篤定,像是能穿透他心底的迷霧,「但路還是得走下去。」
秋冽川怔怔地聽著,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發不出聲。
他沒有錯?
只是被世界拋下,不是因為自己哪裡不夠?他甚至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接受這句話,可黎星阡沒停下,她語氣平穩,帶著一絲複雜的感慨繼續說道——
「你有比別人更好的資源,這沒人能否認。」
「你的位置,已經有兩個人頂上去了。」
這話太現實,太直白。
秋冽川指尖微微蜷起,本能地想冷笑,想丟出一句慣常的嘲諷來掩飾。可是,話到嘴邊卻卡住,發不出聲。因為這就是真相——技術部沒他照樣運轉,行政部秩序依舊,世界少了誰都沒差。他已經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
然而,就在他心裡築起防線的瞬間,黎星阡低聲補了一句:
「你的技術很好,但別人看的是你的背景。」
這句話像一把銳利的刀,直直刺進他心底最深的傷口。
因為——這是他一直不願承認,卻又無法否認的事實。
從小到大,他聽過太多類似的評價——
「你能進技術部?當然啦,秋家的人嘛。」
「這種核心技術,換個普通人,早被刷下去了。」
「你們這種生來就站在終點的人,成功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知道,「秋家」光環,讓他的成就被無限淡化。
他知道,很多人認可的不是他的技術,而是他的出身。
他知道,在某些人眼裡,他的拼命不過是多餘的表演。
因為他天生就握著別人夢寐以求的起點,所以,他從沒解釋過。只是用更瘋狂的工作證明自己,試圖蓋過那些刺耳的聲音。
黎星阡的下一句話,卻像一顆炸彈,炸開了他所有的防線——
「但我知道,你有多努力。」
秋冽川整個人僵住。
這一刻,他終於不再只是「秋家的小孩」,而是一個被真正看見的人。
一個靠自己咬牙拼過來的人。
他一直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那些質疑,早就麻木到能笑著把所有懷疑一筆帶過。可當這句話從黎星阡口中說出時,他才發現——
原來自己一直在等這樣一句肯定,哪怕只有一個人看見,就夠了。
他緊咬著牙,指尖用力攥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可再也控制不住,眼淚無聲地滑落。沒有哭喊,沒有崩潰,只是靜靜地淌下來,順著臉頰滴在衣領上。他的肩膀微微顫抖,胸口像被壓了塊巨石,喘不過氣。
他已經撐得太久了。
黎星阡沒鬆手,反而抱得更緊。她站著,雙臂穩穩地環著他,沒說「沒事」,沒說「你很棒」,因為她知道,秋冽川需要的不是這些空洞的安慰。
他需要的,是有人看見他的努力,知道他有多拼命,知道他不是「秋家的人」,而是「秋冽川」。
哪怕只有一個人看見,也足夠讓他放下那層堅硬的外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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