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鏡中的陌生人
秋冽川推開浴室門，輕輕關上，水龍頭被扭開時發出低沉的嗡鳴。暖黃的燈光灑在鏡面上，微微晃眼。他抬起頭，卻在那一瞬間，整個人僵住了。
鏡子裡的那個自己，讓他愣住了。
眼睛泛著微紅，像熬了好幾夜沒睡好；頭髮亂糟糟地翹著，像是剛從街角的長椅上爬起來；鬍渣冒出一層細密的影子，襯衫皺得像被揉過的紙團，衣領歪斜，隱約還帶著燒烤油煙的痕跡。整張臉混著酒氣和疲憊，活脫脫像個幾天沒回家的流浪漢。
他盯著鏡中的自己，沉默了幾秒，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觸臉頰。冰冷的觸感傳來，帶著一絲陌生的真實感——與他腦海中對自己的認知，完全對不上。
這真的是他嗎？
——那個曾經讓技術部一堆人追著請教問題，走到哪都自帶氣場的秋冽川，
——那個能把局勢玩弄於股掌之間，總是站在棋盤最上方的秋冽川，
——那個說「放心，我死不了」時，語氣輕鬆到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秋冽川，
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是暫時被流放，技術部撐不了多久，遲早會派人來燒烤店低聲下氣地求他回去。他以為這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他還握著一角主動權，等著局勢自然翻盤。
可現在，現實像一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扇醒了他——
沒有人在等他回去。
技術部少了他，沒有崩潰，也沒有四處求援，只是照常運轉。高層沒有半點動靜，沒有人在暗中試圖拉攏他，甚至沒有人在意他現在過得怎麼樣。就連黎星阡，都覺得他一切盡在掌控，從來沒問過一句「你還好嗎？」
——所以，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什麼時候起，他不再重要了？
從什麼時候起，他連一個「輸」的對象都找不到了？
他以為這場棋局還在繼續，可或許，他早就出局了，只是沒人好心告訴他一聲。
「……我真的變成這樣了？」
他低聲喃喃，語氣沙啞得像散不去的煙霧，自嘲的笑意在嘴角一閃而過。他用力揉了揉臉，想把這該死的疲憊感抹掉，可皮膚還是燙得發慌，分不清是酒精作祟，還是心裡那團壓不下的悶熱。
鏡面蒙上一層薄霧，他的輪廓在水氣中模糊，眼角的水光與霧氣交纏，讓他都快看不清自己了。
他微微眨了眨眼，看著那片模糊的倒影，忽然產生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如果他再晚幾秒走進來，會不會根本不認得這個人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笑得淡而無力，幾乎要融進浴室氤氳的熱氣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壓下去，然後轉身擰開花灑。熱水嘩地傾瀉下來，順著肩膀淌下，滑過鎖骨，滲進疲倦的皮膚，沖走燒烤味，也沖走一絲燥熱。
這場水，不只是洗去身上的狼狽，
更是逼他冷靜下來。
讓自己在走出浴室時，
還能裝出那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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