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被無視的挑釁
黎星阡放下手中的終端,抬頭望向浴室的方向。水聲從門縫裡傳出,單調地滴落,像一場靜默的背景音。她靠在床頭,眼神沉靜,心裡卻漸漸拼湊出一個清晰的答案——
秋冽川的擺爛,被徹底無視了。
這才是最致命的打擊。
秋冽川從來不是真正的叛逆者。他的挑釁、他的擺爛、他那副「無所謂」的態度,其實都是精心設計的試探。他習慣用自己的影響力去撬動體制的底線,習慣在棋局中翻盤得勝,習慣讓別人主動低頭來找他。他享受那種被需要、被重視的感覺,甚至以此定義自己的價值。
但這一次,沒有人來了。
黎星阡其實早就察覺到了端倪——技術部裡,已經有兩個人可以替補他的空缺。
秋冽川的技術確實出色,但這個體制本質上是一架龐大且冷漠的機器,沒有真正不可替代的人。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離開會讓系統崩潰,會讓人回過頭來求他回去,但現實卻比他想象得更加殘酷——
技術部沒了他,系統照樣運轉,一切如常。
沒人半夜敲他的門求救,高層沒人為他的存在爭執,就連研究部那些平時愛跟他瞎鬧的人,也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他的名字。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秋冽川的影響力,已從「核心支柱」悄然滑向「可有可無的邊緣」。
而他自己,終於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黎星阡抿了抿唇,心裡湧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有點惋惜,又有點無奈。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秋冽川:
—— 一個連挑釁都無人回應的秋冽川。
—— 一個曾經意氣風發、掌控全局,如今卻像是被抽走靈魂的秋冽川。
—— 一個試圖逼世界回應他,卻發現自己早就被世界遺忘的秋冽川。
這太荒謬了。可事實就是這麼殘酷。
黎星阡低聲嘆了口氣,視線落在床邊那堆秋冽川慣常留下的換洗衣服上。沉默片刻,她伸手拿了出來,動作輕緩,像在處理什麼易碎的東西。
這次,她沒有問任何問題,因為她知道——
秋冽川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處境。
他不需要她的問題,
他需要的,或許只是這一刻的沉默。
-----------------------
秋冽川換上黎星阡準備的乾淨衣服,坐回房間的星球椅上。熱水沖去了身上的燒烤味與酒氣,帶來一絲清爽,可那股沉甸甸的悶感卻沒能隨著水流散去。那種「世界真的可以沒有他」的落差,像一根細刺,深深嵌在心底。他越不想去觸碰,腦子卻越清醒,逼著他直面這份失落。
他需要轉移注意力。
他下意識湊過去,瞥了一眼黎星阡手中的終端,語氣裝得隨意,像在閒聊:「你博士論文是要搞多久?」
黎星阡頭也沒抬,手指在螢幕上緩緩滑動,聲音平淡得像在聊天氣:「薩維恩教授去世了,我換了個指導教授,方針全改了。」
這句話毫無波瀾,像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秋冽川還是聽出了一絲掩藏的無奈。他的視線落在黎星阡的側臉上,停頓了片刻,語氣罕見地帶了幾分真誠:「嗯……要幫忙嗎?」
這不是隨口一問。他是真的想幫。或者更準確地說,他想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還有用。
黎星阡沒直接回應。她停下手裡的動作,緩緩抬起頭,目光直直落在秋冽川臉上,語氣平靜,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重量:「是現在的你,需不需要幫忙吧?」
這句話,像一記悶錘,敲在秋冽川心上。她沒有責備,沒有刻意加重語調,但語氣裡的不容逃避,比任何譏諷都更有殺傷力。接著補了一句,聲音依舊平淡,卻像是在給他下最後通牒:
「要就說,不要,就現在馬上去睡一覺。」
秋冽川怔住了。
這不像平時的黎星阡。往常,面對他的散漫,她最多冷笑一聲:「你這傢伙能幫上什麼?」然後把話題輕輕帶過。
但這次,她認真得讓他無處可躲。
這句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秋冽川,現在不是你逞強幫別人的時候。」
「現在的你,才是最需要被拉一把的那個。」
房間裡,冷氣機的低鳴輕輕迴盪,像是唯一的背景音。秋冽川坐在那兒,手指不自覺地蜷了一下,指節微微發白。
他想反駁——可他說不出來。
因為黎星阡說得沒錯。
他現在連自己都收拾不下了,哪還有餘力去管別人的論文?
可如果連幫別人都做不到……那他,還剩下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