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面罩頂,會有幾日的大雨,趁早折下幾枝,撿洗一番,難免群蚊緊迫叮人,
再摘下幾朵蝶豆花,煮一壺葉茶吧。
晨曦猶在,包好奠儀,去給乾爹上香。
十幾年沒來了,狹窄質樸的巷弄依然沉寂,大兒子在十幾步前與我茫然對望,
倏忽三十載風花雪月飄然而逝。
---幾歲呢?
---85了。
迎我入屋燃香後,我不敢端詳久違的故友,下頜明顯開過刀的縫痕,語音談吐也含糊不
清,應又是檳榔惹的禍;稍後乾媽出房寒喧,想起往年親暱的酒酣耳熱情投意合,
卻不堪歲月流逝的拖磨,由親而疏,也少去了彼此的牽掛。
乾爹是總鋪師,我的婚宴就是由他掌廚,就在自家庭院席開30幾桌,宜蘭人的辦桌令從
都市來的妻家親族大開眼界大飽口福讚賞不已,尤其那道地的鮮猛海產至今仍叫他們津
津樂道懷念萬分,那全是乾爹的功夫,當然也是不計成本。
奠儀不收,話題不多,告辭吧,人情世事也要雲淡風輕,當我牽著機車欲別時,
不禁回頭對著正要回屋休息的乾媽呼喊著:母啊!您自己要顧和好喔!
這是第一次喚伊母啊。
伊也回說:好啦。
而我的阿母,再也不會回我隻字片語了。
午後滂沱大雨驟然而來,聲震環舍,滿院淒迷飄濺,艷紅粉白的薔薇花瓣落紛紛,
枯寂兩季的青楓正大肆鋪張華蓋,在雨中挺矗傲骨雅淨。
上一代如花瓣漸漸凋落,歲月不饒人,人又何必與歲月計較,又何必自作多情?
萬古長空不留人,江山自有人才出,代代相續有傳人,人在雲水化自天。望雨觀景,
那兩顆熟黃碩大的木瓜吊掛在瘦骨伶仃的樹幹上,野生的,我從不為花樹施肥,
任其自然發展與深山野林同,渾然天成。它就只生這兩顆,
不像另一株食指浩繁子孫綿綿,大大小小十來個,可全沒一顆像樣的。
等天晴摘下吧,比我伸長手臂還高,得估量著怎麼摘。
驟雨不長久,雨過天未必放晴,而這節氣,春情蕩漾而出的正是蟲蟻蚊蠅百畜興旺啊,
既身在濁世與其何異?唯心識有無覺知而已。
小村落的風聲雨聲過後僅剩間歇狗吠聲,夜不深也不冷,
樸實的早睡早起為一家生計過活的盤算,人累了就歇去,心累了呢?
還是都得好好睡一覺,昨日今日無論發生多少苦樂憂歡,都會過去如逝水煙夢,
明日之後種種未來,亦復如是。
遠處公路隱隱忽忽的車呼聲,院前荒園裡唧唧幽鳴,而往昔在這晚餐之間的電視機聲也
悄然無息,好像又回到童年村夜的寂靜,只是那時候的阿母應正忙著剁豬菜煮餿水餵豬
仔,忙的團團轉,或者還在昏黃的燈泡下織著魚網…….
時空縱橫追溯,皆是苦海裡難以計數的顆顆泡沫,世間落定的微塵眾,待回頭望思,
若干的不復記憶,許多的已是輕描淡寫一笑泯恩仇,或一切只是仁者心動罷了!
20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