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的起伏似乎已不再大起大落,在高低落差間,順其自然取其平衡,兩者中間區域,
不致擴大。心雖不若止水,只輕蕩微波漣漪,輕喜微悲淡愁,一些悵然偶爾的挫折,審視生活的脈絡,心境的紋路,來時如風,去時如休止符前的尾音,如噴出口的一縷淡藍煙絲,無聲無息無影無蹤,像空盪盪的鐵軌,雖然日夜間不知穿梭過多少回。
雖然分隔各鄉鎮,一整天都嗅得出大夥兒那種喜悅的芬圍。下年度的工作已塵埃落定拍
板定案,他雖欣慰卻無感於喜,多年來的折騰已麻木不仁,或是說近幾年來已趨穩定之
故,不用為了每年的契約提心吊膽惶惶不安。但緊接而來從元月起的業務,極可能又要
壓的大家鬼哭神號束手無策。這年末的一段輕鬆也近尾聲,他端視九位老中青夥伴的鐘
鼎山林各有天性:盡責的幾近工作狂,瞎混的一派輕鬆寫意,懵懂的不知天高地厚,
謹慎的畏畏縮縮,忠誠的戰戰兢兢,單純的安份守己,樂天的遊戲其間,慎重的吹毛求
疵,膽小的置身事外(以上僅屬自娛效果),如何統御匯整卻也不難,因為皆有一份少染的
心,機關少算盡的心,沒有爭鬥,所以只要曉以大義,風行草偃眾皆從之。
過往懷有鬼胎另有所圖者,亦知難而退,或自動繳械,收起武裝。
人際之間,何苦何必那麼累?所以上者一再主動各別告知,那麼多單位區塊,
從沒感受到像你們感情氣氛那麼好的,不像有的常常爭吵。
也因此他更加確信,正面思維,善的言行,雖不能立竿見影,但能潛移默化的影響,
甚至改變某些不良趨勢。求名求利爭權奪勢,安心與否?如人飲水,捫心自知。
存什麼心過什麼活,一念之間而已。
他相信人性如植物有向陽的天性,勿須高深哲理真言,有願且信且行,便易得印證,
冥頑不靈無緣者,緣木求魚。
「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眾庶,故能明其德。」-諫逐客書-李斯
德之行深,雖不敢妄斷所向披靡,然感同身受者必自繁衍;異端者,如粒鹽投以清淡之
湖海,必化其鹹於無形。某些時段的某些心情,我們常是一粒鹽,也可以是涓涓細流,
共匯成有容乃大的浩瀚汪洋。
他不禁想起太陽與北風的故事,人生於精神層面,
有時需要寓言來橫渡難以飛越的苦海。
功成不必在我,捨我其誰之思量,進退拿捏之胸襟,他曾推敲猶豫。
他的性情本想與世無爭,在職場上除業務所需之外,寧願閒雲野鶴置瑣事於身外,
冷眼旁觀的散淡,不忮不求,工作不拒不卻。
他從今年第二季起,被動的為上者指定無所推諉的任務,處心積慮的擔起,協調、
會商、勸進、抽籤、指定等等,因人而異施以不同方式,派發各項業務,
在年終的正式或非正式的會議檢視中,不用粉飾太平的說---一團和氣與心向。
謹守份際,各司其職,各展所能,當然,情感之交融便是穩定力量之肇基。
頭幾年他與主管間處的並不順當,一則,其倔強的脾氣不屑逢迎拍馬;
二則,多蒙三兩同事暗放冷箭背獻饞言,使其數次慘遭誤解敵視,久了方知這爭寵的機
構裡,容不得有出頭者,如同打地鼠,誰要是冒出頭,一槌子不分青紅皂白的打的肯定
是眼冒金星暈頭轉向,常是莫名其妙的不知為何被打?背後捅你一刀的是何方神聖?
啞巴吃黃蓮百口莫辨有苦難言,他夠韌的也夠能忍氣吞聲的,何況他從不去爭什麼求什
麼,韜光養晦順勢而為,將以前的榮耀風光隨風送去,只留取淡薄記憶慰懷。
關漢卿:
南畝耕,東山臥,
世態人情經歷多,閑將往事思量過;賢是他,愚是我,
爭甚麼?
老子:夫惟不爭,
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他並非有高尚志節情操,只是懶,懶的爭論,懶的行動,死豬不怕滾水燙,
日子得過且過,縱然偶而被踢一腳被砍一刀,除了暗自咒罵幾句外,他還是嘻皮笑臉自
認灑脫的不去計較,朝八晚五安分手己,卑微的自得其樂,帝力於我何有哉般的悠然。
直至年初這區塊要設一對應窗口,所有同事都看好他,論資歷實力能力非他莫屬,
然其心裡有數,他非上者所喜之輩,上意已定,眾得從之。
就連他也服啊!畢竟他沒有那個交際應對的本事與心思,他憑著多年來的歷練,
毫不保留的協助初任者,這也是一次轉機,讓上者正視一下此區的良辰佳時,
而不是長年的漠視,雖然他一直都是順其自然,努力的無為。
可結果呢?還是印證了歷史上的一句箴言:伴君如伴虎。
初任者在一次會中因發言為上者不喜而受斥責,憤而離職,
上者雖事後道歉挽留也留不住心灰意冷者別有他就的心。
他只能被動的被指派上去,都是駕輕就熟的工作,而他也確實費了些心思求新求變,
希望注入新氣象,一來,爛泥中也得萌發芽綠,二來,自測能耐;三來,
不妄想扭轉乾坤,但求能獲些觀注,一些存在的肯定。
之後---從以前漠視與不屑的眼光表情聲調,到近期的與會懇談關心讚賞,
甚至指定他代表至中央主管會報,可說天壤之別。當然這其間隱隱約約的冷箭,
也不著痕跡處心積慮的瞄準著他,只是失了準心。
些許的才能讓他得以稍稍翻轉,但他心知肚明,這半瓶墨水半調子,
只能唬唬這一群混水摸魚打馬虎眼的蛇鼠一窩。
每當他回想起七八年前開始的派遣職涯,一到年終時悽惶驚懼,受盡刁難擺佈與屈辱,
有喜有悲;喜的是憑著實力,在毫無背景靠山之下,過五關斬六將立穩了腳跟,
得到尊重;悲的是年復一年像等待宣判行刑的冤魂,是無罪開釋?還是上斷頭台?
總有向誰說去無言問蒼天的委屈不平。
到了後幾年麻木了,老油條似的竟也懷抱著烈士般的氣度,可以談笑風生引頸就戮,
順便安慰鼓舞其他的「受刑人」。
雖然職場上多的是無罪的死刑犯,上了斷頭臺沒什麼公道,就像抗爭一段時日的國道收
費員,用完即丟,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的是政府,公道公理在財團那一邊。
十年磨劍,他磨了十一年,不是磨利了,而是磨虛了,磨薄了,磨短了,
也磨的圓滑了。
他看到許多同仁被逼走。
這些烏煙瘴氣惱人的鳥事,一直都沒牽扯到他身上,沒拉過警報,沒出現過危險訊號,
上下皆知他有些人和有點才能,僅一尖酸刻薄者,曾說,他的安全皆因他的身障。
她是這個機構最元老級的,多年前有過癌症,他還曾與一大票夥伴去登門探視。
她是隻老狐狸,口蜜腹劍殺人不用刀,一出口便如武林江湖中的唐門暗器,
讓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也莫名其妙的中了數回她於談笑間看似漫不經心的陰招,
果然是高手出招,讓人防不勝防,百口莫辨。
他已臻百毒不侵之境,也不記仇,算是迂腐吧!每次開會總要碰面,
他還是嘻笑著姐長姐短如昔,不為別的,他厭惡爭鬥。
所以看吧,什麼真心情義,全都禁不起檢驗,全都是過眼雲煙,船過水無痕,
全都是花開花謝為泥為土,緬懷的是丁點殘存的人情餘溫。
面談是一道形式上沒有門鎖的關卡,隨後便是新的一年,能保一年的安定。
剩下的年假,來不及編排乾脆頻繁休著,雖然無所事事,
而無所事事也是一種壓力也是一種折磨,打從心底他真心願著如實的上下班去,
規律的生活吃食,不致因孤單而惶惶。
家成了油鍋煎鼎,辦公桌上的電腦電話成了安樂窩。
縱是正大光明訂的假,休的竟也恍惚不安,
總想最好能有個來電告訴他公務需求排憂解難的,或者聊聊心情氣象,
或者東家長西家短也好,不致讓他糾結在無解的家務中流離失所。
來時路驚濤駭浪,波折崎嶇,有成功的喜悅,失敗的挫折,委屈的酸楚,敷衍的心虛,
前程的徬徨,離人的不捨,環境的無奈……交織成於今職場之中樞。
他是愧對這份工作責任的,他只是寄生在一個美其名之職位下,鑽研求生之路,
他沒什麼野心,在現實的險峻嚴苛之中,不得不機靈,不得不看天色風勢,但並不汲營
於吹拍捧諂,他拿捏尺度,不使自己為卑鄙小人,只遺憾成不了光風霽月之君子。
如何歸類人生呢?對自己他也糊塗了。
職場是個大染缸,有時被染的神不知鬼不覺,有時隨波逐流,順勢為之;
有的破繭而出,自成一格,有的倚萍侍藻,自浮自沉。他沒那個氣力去反省究責,
雖有淑世之理念,就像一朵花,從含苞待放到展顏一笑,也只剎那而逝了!
二十五年前工運風雲時代,他是個衝鋒陷陣的插旗者,蓽路藍縷走過來,他沒有本錢
了,家累重了,什麼正義公理改革,變成讓人哭笑不得的鬧劇或神話或寓言。
婚姻早已摧殘心智至之支離破碎身心俱疲,這是墮落的牽拖。成功找父母,
失敗找藉口,婚姻無辜,伴侶不對,也許是命運很負責任的在了結一筆償債。
一般年過半百為人父母者,偶爾遇人問著什麼時候退休,就有點無奈有份期望的回說:
早咧!等孩子大學畢業再說。
未來能夠能有什麼規劃寄望呢?走一步是一步,船到橋頭管它直不直,
無米也有蕃薯籤粥,總不致船沉橋毀吧!?逝水不停啊!
201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