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中育｜Cube ｜貪螺 ▌
我從沒進過這裡，我試著撫摸著手扶梯，感受它的觸感。Cube雖被戴文傑形容成是巨大的意念監獄，但實際上我能接觸到的部份僅是早已是設定好的狹小夢境空間，將那些鬼魂送進夢境空間，這是我十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
也因此，眼前的光景使我有些昏厥的感受。眼前這座城市卻如夢似幻地存在，感受不到任何一絲詭異的不協調感，這樣的空間是以什麼樣的維度製造出來的？我像是站在西門町的街道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宛如忽視我的存在。
「你好，有空嗎？」一名拿著攝影機的男性與同伴朝了我走過了過來。
「有事嗎？」
「你剛來這裡嗎？」他看著四周的人們，低聲地問我，而我只是點點頭。他接著說：「你是什麼情況？」
「什麼什麼情況？」我開始有不好的預感，所以眼前這些是投射人物嗎？用來測試我們潛入這裡的方式？利用與現實世界有差異性的特徵來進行測試？
「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不懂你的問題。」我不解地回應。
「先生，這裡可不是遊樂園。」
「我當然知道。」
「不，我覺得你還搞不清楚狀況。你有印象自己是被人下藥昏迷，或者什麼方式醒來的嗎？」
「沒有。」
「這……很怪，大叔。」
「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大叔……」男子探了探頭看四周接著說：「我們有必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不如去前面那個咖啡店好了。」另一個同伴說。
我雖感到詫異，但為了不要造成精神的驚擾，因此跟著他們走進街角的一間咖啡館，這一路上我都在觀察這城市的每一吋角落，光線、空間、材質、物理狀態，並且拿起Fan Watch做對照，一切物理性就像是現實一般。
這真的是夢境空間嗎？
在我這麼思索的時候，這兩位年輕人已經點好了餐點。服務生立即回到他的吧台開始作業，磨豆子、準備手沖壺，我甚至盯著水涓流而下的重力下墜程度。一切跡象都在告訴我，這座城市幾乎以真實世界的所有特性設計。設計者沒有添加任何細節元素在裡頭，然而這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以空間來說，如果不是要關住意念，那住在這裡的人，可能會混淆與真實世界的真實性。
「大叔。你還好嗎？」
「還好。」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會找上你是因為有人付錢請我們工作，內容就是盯著靠近『人口』的人們。其實我們從醒來就在貪螺這地方，就有點像大叔你一樣。然而如果在貪螺待久了，其實滿容易看得出誰是『新人』。」
「你是說你們會觀察入口？」
「對。而且幾乎所有新人都從那個地方進來的。」年輕人指著咖啡店前方的那條大街。
「嗯……我很難形容我現在的感覺，這裡的存在與我認知相差甚遠。」我看著這兩個人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意念這種東西，一種更直觀的體感，我認為他們就是人類的意識。
「所以大叔你是被騙來這裡的嗎？」
「你說說看你們的狀況，這樣我比較好解釋我的狀況給你們聽。」
「老實說我們這中間都有點斷片的狀況，但總體來說，我跟我朋友都是加入某一個睡眠組織會，他們提供了一種舒適的療程，據說可以在睡眠時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與舒適。」
「這聽起來就像是詐騙。」我不禁笑了出來，這是認真的嗎？整個貪螺之上難道還有一層夢境嗎？
「我們的確是被錢沖昏了頭，這個組織提供了算是大量的金錢。」
「我確認一下，你們記得在進入睡眠之前的狀況？」這非常弔詭，難道它們也是被某一種REM睡眠機制給導引進入Cube？
「其實很多記憶都相當破碎的，我們現在談的說法都是我們兩個人或者跟其他人討論出來的狀況。」
「這裡的人都是這樣？」
「不一定，有各式各樣的說法，這就是最妙的一點。我們現在都處在這座城市裡，時間、日期開始變得模糊。我們來的時候，貪螺本身就有立下了基本的曆法以及法規，雖然不是什麼有組織性規模的事情，但大家的確都處在一種詭異的習慣節奏之中。」
「而只要做超出法規以外的事情，就會被帶去像是新人來的地方。」另外一名年輕人說。
「什麼？」
「我們都稱它為『流亡區』。不過我們聽到的都是傳言，實際上我們根本就沒看過那裡。據說有一個沙漠，裡面相當危險，會有結成冰的冰晶攻擊你。你只要被其他人檢舉，就會有人把你抓去流亡區。」
「等等，誰會抓你們去？」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他可能是跟我們一般人一樣。而且每次的人都不一樣，根本沒有共通點，只要有狀況發生，他們好幾個人會突然從人群中衝去，直接用電擊設備攻擊你，將你帶去流亡區。」
「你們說的是真的嗎？」我簡直不敢相信。
這個Cube真的是我認識的Cube？
那些觀察者根本不是觀察者，
而是執法者。
「時間也差不多了，付錢請我的人差不多要到了。」
「這裡依然有貨幣機制？」我邊喝咖啡邊好奇地問。
「我也相當困擾，我只能說這裡跟現實世界沒有什麼兩樣，我們都是被剝削的底層人士。」男子笑著說，此時另一名穿著時髦的男性走到了這兩位年輕人身邊。
「聊天時間結束了，各位。接下來我會仔細回答這位大叔的問題。」那男性的眼神不知為何異常的熟悉，令我感到極度不適。他將一捆捲起來的紙鈔塞給這兩位年輕人。我終於懂了為什麼這兩個年輕人只點一杯咖啡，所以打從一開始就緊盯著大街嗎？
「你有什麼事嗎？」我板著臉說。
「大叔，你可能不清楚現在這個會面，我可是等了好久好久。」
「你在說什麼？」
「雖然你可以熟悉這裡的時間並不多，但以貪螺來說，已是很充足的時間了。」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是當然的。這麼久沒見了，你還是那個死氣沉沉的臉啊。」
「你是誰？」我感覺背脊一陣發涼。
「請你相信我，真的。如果你想要救你兒子的話。」
「你……」
「倪中育。雖然你很討厭我，但從現在開始，我們得聯手才可以。」
不知為何，
那眼神從我腦海裡的記憶深處爬了出來，
那傢伙早應該是死透了，
但現在我竟然在一個最不可能遇上他的地方遇到他。
「你是……戴衍？」
「好久不見──」
我當然沒有理由猶豫，
我一拳就這樣打在他臉上，
管他是夢境還是哪裡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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