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河】－在這混濁的世界，是否有清澈的愛？
（2000）
「近一個世紀以來的傳說、故事、記憶，還有所有的垃圾都堆積在這裡，使它成為一條最髒的河。……這條河會讓你看見一切。看到勞動的人們，看到友誼，看到父親和孩子，看到孤獨。我還曾在一條駁船上看見過一個嬰兒的降生，看到一個女孩子從橋上跳下蘇州河，看到一對年輕戀人的屍體被警察從水里拖起來。」
我驚訝，網路上那些網友列的「文青電影」列表，竟然都沒有【蘇州河】！？
在我看來，這部電影可說是全方位地在服務文青影迷對「美麗與憂愁」的追尋，從時代感、演員表演、劇本台詞，乃至於電影巧妙的敘事形式變化，導演婁燁的所有呈現，簡直都精準地打在了文青審美的爽點上。
主觀現實與浪漫的殘酷
電影第一段的鏡頭語言，是偽紀錄片式的第一人稱「主觀」視角，敘事者拿著攝影機，拍下了他與神祕女孩美美（周迅 飾）的邂逅、相戀。
在這段情節當中，觀眾一方面會覺得這種城市的漫遊，以及與夢幻女郎曖昧不明的戀情，在敘事者迷戀的視角及抒情的旁白之下，顯得特別浪漫。
可是與此同時，帶著主觀的浪漫，我們看到的卻是一點都不美的客觀現實：
骯髒的蘇州河、改革開放後頹圮滄桑的上海；戀人之間的若即若離，關係與身分都虛無飄渺，男女主角口中說的則都是「你撒謊」、「別信我，我在撒謊」。
我們甚至也可以感覺得出來，這個總在窺視蘇州河畔人們愛恨情仇的「男主角／敘事者」，對社會、對美美、對自己，都有著巨大而無以名狀的迷茫。
這邊，電影給觀眾的是「把殘酷的現實給浪漫化」。
虛構客觀與殘酷的浪漫
到了第二段，順著敘事者的想像，電影的鏡頭開始變成「客觀」視角，並用類型片（主要是港片）一般的故事、人物及犀利運鏡，開始講起了送貨員馬達（賈宏聲 飾）與天真女孩牡丹（周迅 飾）的戀情：
未經世事的牡丹，以為在馬達身上找到了真愛。沒想到馬達接近他，除了喜歡之外，其實背後還藏了一個與前女友策畫的綁票勒贖。
牡丹發現自己的愛情幻滅後，跳河殉情，而馬達則在服刑結束後，回到物事人非的蘇州河畔，開始滿城尋找牡丹的身影。
在這段理，破敗陳舊的蘇州河畫面變少、變遠了，鏡頭開始轉向關注馬達、牡丹等人物，整部電影開始進入了浪漫愛情電影的調性。
這個想像中的愛情故事，雖然內容看似是背叛、愛情的失敗等殘酷情節，然而牡丹對馬達純純的愛，以及後來馬達尋找牡丹的癡情表現，其內涵卻是在歌頌「真愛」的。
整個第二段可說是「殘酷地講著浪漫的故事」。
假作真時真亦假
進入第三段之後，一、二段的「主觀／客觀」、「現實／虛構」，竟然開始交錯了起來！
（本來我們預想是由敘事者編出來的）馬達居然真的找上了美美，把她當成了牡丹，並開始跟她說起了自己的愛情故事，搞得連美美都被馬達吸引，想要去當他的牡丹。
沒想到，就在我們都覺得美美要跟馬達在一起，甚至開始覺得美美說不定就真的是牡丹時，馬達又真的找到（本也應該是虛構的）牡丹了！？
電影給了一段戲，是美美知道牡丹真的存在後，一邊掉淚，一邊說
「今天我才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他沒有騙我」
到這邊，電影對「真／假」與「是否有真愛」的辯證，來到了最高潮：
現實世界的美美認為「真愛」只存在於謊言及童話故事裡；
但美美又在「假裝自己是牡丹」的謊言中，從馬達這個虛構人物的身上感受到了愛；
而當馬達跟牡丹的真實性被印證了，也就是我們在現實世界見證真愛時，對美美來說，卻是謊言與愛情的破滅。
更有趣的是，電影的結局，是美美留字條給「男主角／敘事者」，告訴他如果你有著如馬達一樣的真愛的話，就去找她吧～
而男主角自己卻是在蘇州河上，閉上了眼睛，說
「也許太陽會出來，河水會變的很清澈」
「我寧願一個人閉上眼睛， 等待下一次的愛情」
本來最虛無飄渺的神祕女郎美美，透過虛構人物，相信了「真愛」存在的可能性，而本來最渴望美美的男主角，卻選擇逃進了虛構。
這或許就是當時婁燁眼中，愛情的本質，甚至是「人類」的本質：
在虛假的故事中追求真實，在真實世界裡用虛構來逃避。而蘇州河的骯髒汙染，以及其上的市民眾生百態，所乘載的這是這樣如幻似夢的本質。
結論
你真要問，這部電影好像也不是講出了什麼相當發人深省的思想，或前所未聞的新想法。
但，這種對「愛情的殘酷及虛幻」的探問、虛實交錯的魔幻寫實情節，乃至於各段落間鏡頭語言的視角切換，不正是文青影迷最愛看的東西嗎？
一部電影，有浪漫、有想法、有玩形式跟類型的藝術手法變化，又有婁燁獨特、紀錄片質感的視覺風格，還有那個年代上海市容的樣貌展現，此外，年輕周迅的表演與魅力，也為電影增添了獨特的戲劇性。
從視覺、形式、主題，再到人物，全都能看出導演的匠心獨運，且故事完成度跟劇情起伏做得很棒。哪怕放到了二十多年後今天的其他華語文藝愛情片當中，【蘇州河】都算是做到面面俱到，同時也相當好看的強片呢～
#蘇州河
導演、編劇 #婁燁
主演 #周迅 #賈宏聲
配樂 #竇鵬 #JörgLemberg
攝影 #王昱
剪輯 #KarlRie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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