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十二歲的李孺哀登基為帝。依例,未成年皇帝應由恭親王保駕、皇龍輔佐;成年後,皇龍獨任輔佐之職。然而,太皇太后卻擅自宣布垂簾聽政,將恭親王排除在外。
「要放在寢宮嗎,皇上?」
「不,我要帶著去上早朝。」
慈蘭停下為孺哀更衣的動作,「皇上,雖然早朝對您而言有些無趣,但慈蘭認為您還是應該認真聽取每位大臣的諫言。」
「還不是都由皇祖母來決定!大臣到最後也都不是在對我說話,而是對皇龍和皇祖母說!」孺哀不滿的發洩近日滿腔的怨氣。
慈蘭不再作聲,幫孺哀穿戴完畢後便同其他宮女一起離開。但當孺哀退朝返回寢宮時,一個小巧精緻的蟋蟀罐已經放在孺哀的床上,裡面一隻蟋蟀正唧唧叫著。
接下來的日子裡,孺哀都會帶著蟋蟀罐上早朝,聽著蟋蟀發出的細小叫聲打發沉悶的時光。但秋漸漸深了,早朝唯一的玩伴隨著落葉一同逝去;那天早晨,孺哀發現罐內的蟋蟀不再鳴叫時,突然發狂似的大吼,把罐子摔到地上,鑽回被窩,索性不上早朝。
在德奉殿的眾臣終於等到前來報告皇帝今日不上早朝的僕役。皇龍回過頭漠然的看著細竹簾後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歎了一口氣,接著說:「無妨。開始早朝吧。」
孺哀聽見竹簾被掀開的聲響,頭也不回的大吼:「不就叫你們滾下去嗎!」
「皇上。」
孺哀認出那個冰冷的聲音,就是每天早朝站在他身旁、不茍言笑的皇龍。他瑟縮了,但接著想起自己是一朝皇帝,持著最後的自尊,他冷著聲問:「妳來做什麼?」
「今天為何沒上早朝?」
「與你無關。」
「一國之君不可一日不上早朝,更何況……」
孺哀終於忍無可忍,掀開被子轉身怒視皇龍,「我去或不去,有影響嗎?」
皇龍的半晌沉默,讓孺哀心頭一沉;她眼角似有若無的遲疑,使孺哀更加火光,臉頰彷彿被賞了一巴掌般火熱——這是什麼意思?她認為我真的只是個擺設嗎?
「妳說選皇帝的是麒麟吧!這是哪裡搞錯了吧?怎麼會是我!不應該是太子嗎!回答我啊!」
「麒麟說您是皇帝,那您就是皇帝。」皇龍回答。
「那妳為什麼從來沒正視我這個皇帝?我比不上父王?既然是妳和麒麟選我當皇帝,這都該由妳們負責!」惡寒又爬上背脊。從那天之後,一向親近的二哥不再來找他。他不能隨心所欲地行動,就連是否上早朝,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事。
皇龍默不作聲,逕自走到窗邊拾起摔在地上的蟋蟀罐。
「不要動牠!」孺哀跳下床搶回蟋蟀罐,緊緊攢著木罐子,低頭不語,彷彿要把那最後的溫度留住。
「萬物都該有個歸所,我們幫牠做個墳墓,好嗎?」皇龍提議。
孺哀詫異地抬起頭,看著皇龍。皇龍的臉細瘦柔美,額前的飾物在秋日陽光下閃爍著。
這是他第一次端詳皇龍,也發現她並不如想像中的可怕。
天空不知何時悄悄地飄下小雪,細雪紛飛中,兩人在一株梅樹旁埋葬蟋蟀。覆上最後一層土後,孺哀仰望梅樹,上面的花苞皆未綻放。
「皇龍,妳就叫皇龍嗎?」
「不,我叫皇燮。」皇龍回答。
「是妳的母親幫妳取的嗎?她也是龍嗎?」
「是的。」
「是哪個燮?」
「上面是火言火,下面是又。」
「燮是什麼意思?」
「有調和之意。」
「皇燮……就是調和皇室的意思嘛!」孺哀有些得意地看著皇燮,那笑意像是終於抓住了什麼似的。皇燮頷首微笑,眼神色裡第一次露出柔和的光。細雪仍飄落著,梅枝在風中輕輕搖曳,枝椏摩挲間傳來細細的沙沙聲響。
【創作小記】
如果很幸運地,這篇故事、以及我的文字是你所喜歡的,還請讓我繼續帶你走進寒花葬的故事裡。希望你也能在孺哀的世界裡,看見那種被推上命運洪流之後,仍努力站穩腳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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