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一百四十八年春,前太子李景,因行刺愍帝,謀事敗露,罪證確鑿,
乃奉旨賜以放逐,並褫去太子之位。
宮內對於當晚皇燮帶孺哀出宮的說法不一。
一說是太皇太后早察覺太子謀反之意,本就打算於當晚擒拿太子,為確保皇帝安危,才請皇龍帶其離宮;二說則陰謀重重,傳皇龍與太子謀合,欲於皇帝離宮之時暗下殺手,卻不知何故未能成功。
事後,榮親王與采申等人一併流放邊疆,太皇太后在宮中的勢力愈發壯大。但經此一事,麒麟昭儀不在宮中的傳言也不知從何處悄然傳開。麒麟昭儀平日鮮少露面,唯有選王與王登基之際會現身,其餘時日皆隱居於別宮,由專屬宮人服侍,因此即便她久未現蹤,也少有人敢言。只是如今風聲漸起,連孺哀的身份,也開始遭人質疑。
與太皇太后一派心存芥蒂已久的朝臣,甚至認定真正的皇帝另有其人。
「皇燮,妳知道宮中的謠傳嗎?」
孺哀上完早朝後臨時起興,踱至花園。陽光穿過樹影,他走得極慢,像是刻意拖延什麼,直到隨從皆被差走,才輕聲問道:「都在傳朕是假的皇帝。」
皇燮垂首半晌才開口:「皇上……」
「不論是宣佈先王遺詔時、或是朕登基時,都沒瞧見昭儀。妳說,真正的皇帝到底是誰?」
「我的皇帝只有一人。」
「是誰?」
「就是當今的皇帝。」
孺哀仰頭輕笑,聲音帶點倦意:「罷了罷了,朕問妳十次,十次妳的回答都一樣。可昭儀到底在哪?」
皇燮頓了頓,語氣平靜:「昭儀性情古怪,連先王也沒見過她幾次。」
「朕明年就要滿十六歲,要不了多久就能擺脫皇祖母了。到時妳可要好好輔佐朕。」
他隨手摘下一片綠葉,在指間輕輕揉捻。
盛夏陽光鋪灑而下,金黃色的龍袍在陽光中幾近刺眼,皇燮不由自主地偏開視線。
謠言不僅止於宮中,也悄悄蔓延至市井之間。
茶館裡的說書人繪聲繪影,說麒麟昭儀懷了先帝遺子,太皇太后忌憚其血脈,便將其藏匿深宮;也有戲班子自編新戲《真假天子》,戲中真皇戴著金面具、囚於暗室,而那登基的少年皇帝只是權臣推舉的傀儡。末場時,觀眾甚至朝「假皇」扮相的演員丟菜葉,滿堂哄笑。
太皇太后震怒,下令凡傳謠者一律處死,市中亦多有人被捉入獄。
但流言愈禁愈盛,反令更多人信以為真。
這段期間,孺哀不曾對外言語,只是日夜向皇燮請教朝政,讀史、議策、練筆,從未懈怠。他不在意那些聲音,他只看著皇燮——皇燮待在身邊,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皇燮眼中那抹淡淡的憂色,卻是日漸加深。
每當孺哀談起未來治國方略,她總會靜默片刻,眉心微蹙,有時甚至握緊袖口,像是在思量什麼,卻又從未說出口。
孺哀將這一切默默記在心裡。他知道,只要他一開口詢問,皇燮便會三言兩語帶過。
他不問了。
但心底那點疑問,卻像今日陽光般,透過枝葉灑下來,灼得眼都微微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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