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的收音機壞了。
那台國際牌老收音機擺在神明廳旁,木殼上的漆都剝落了,天線綁著曬衣架的鐵絲。每天清晨五點半,它會準時響起「農村曲」,吵得全巷子的狗一起狂吠。
「修這個幹嘛?」電器行老闆用螺絲起子戳了戳生鏽的電池槽,「現在都用手機聽歌啦。」
大學生阿倫把收音機抱回家,發現底部貼著張發黃的標籤:「民國68年,金城電器行」。他想起阿公總說,這台收音機是阿嬤的嫁妝。
深夜,阿倫偷偷拆開收音機後蓋。腐蝕的電路板上有塊焦黑痕跡,像被雷擊中過。當他擦拭調頻旋鈕時,收音機突然發出沙沙聲,傳來一段模糊的台語老歌:
「望春風...」
歌聲斷斷續續,混著雜音,卻讓阿倫寒毛直豎——阿嬤過世十年了,這是她最愛哼的歌。
更詭異的是,當他轉動旋鈕,不同頻道傳來不同時期的聲音:阿公年輕時在廟口賣冰的吆喝聲、自己小學朗讀課文的童音、甚至還有阿嬤在廚房剁菜的咚咚聲。
「啪!」收音機突然冒煙。阿倫驚慌拍打時,發現木殼內側刻著一行小字:「美玉,以後老了要一起聽。」
第二天,阿倫抱著收音機衝進電器行:「拜託你修好它!多少錢都行!」
老師傅推推老花眼鏡:「少年郎,有些東西不是零件壞掉...」他指了指心口位置,「是這裡的記憶卡住啦。」
那天傍晚,阿公坐在藤椅上,看著阿倫把修好的收音機接上藍牙喇叭。當「農村曲」從手機流瀉而出時,老人混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他跟著旋律輕哼,手指在膝蓋上打拍子,彷彿那台破收音機從來沒壞過。
夜裡,阿倫發現阿公偷偷把收音機抱進房裡。他貼著門板,聽見裡面傳來沙沙的雜音,和老人低聲的絮語:「...今天阿倫交女朋友了,妳有看到嗎?」
月光穿過紗窗,照在床頭那張結婚照上。照片裡的阿嬤笑眼彎彎,耳邊別著朵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