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川端康成在五十幾歲完成的一本自傳性小說,後來的其他學者研究他的日記,推敲出這本書中,在他中學時喜歡的清野少年在現實中叫做小笠原義人,而他本人也化名為宮本。這是我第一次看川端康成的書,其實順序應該錯了,或許要先看他先前出的<湯之島的回憶>和<伊豆的舞孃>等其他作品,才能比較清楚這本書的背景跟脈絡。所以不得不說......這本書我看得霧煞煞,所以我以下的心得只能說是一個第一次接觸川端康成的人,看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的自傳性小說,而試圖從中挖掘和了解作者的外行人。
「人如果不被這種世俗之波濡溼,我想是很難在生前下定決心出版自己的全集的。」我想,世俗是一種無形且巨大的壓力,大多數我們努力的、掙扎的和貪婪掠奪的都是源於世俗,帶給我們的某些慾望或任務;但世俗亦是一種助力,它讓我們前進著、振作著和奮力地活著。不管是清高廉潔之人或是庸俗平凡之人,只要活在這世上,就逃脫不出某些世俗的條條框框,這是我在《少年》中和川端康成的第一個連結。
「在那首詩歌中提到,有人覺得我不斷買書是一種浪費,但那是因為我的內心有著希望與悲哀。」我並沒有找到作者這裡所說的<讀書>這首詩,但我也時常在頻繁提著一堆新書回宿舍時,被室友吐槽我的浪費。但是我和作者座被批判的浪費或許不是同一類的吧?畢竟我是那種超愛買書的囤書控,但是偏偏又不怎麼常看書,這樣的我妥妥就是一個浪費金錢和空間的人;但是對於川端的浪費來說,應該是他用祖父遺留僅存的財富去買書,而認為他浪費的人或許只是不懂川端買大量的書來閱讀的意義而已。只是,我們的共同點或許是內心期盼的希望與悲哀吧。閱讀是一種期許,期許作者能懂我,我能和作者的生命故事交疊,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浪漫;而悲哀的是,越是閱讀越是發現自己有多脆弱,不管是某些時刻遺留在紙上的淚痕,或是我們在書海知識中的微小。
再來,就要由小說中進入橫跨川端中學時期,甚至延續到在撰寫《少年》當下的他和未來的感情,他和清野的少年愛。
我認為在宮本(即是川端康成書中的化名)和清野(即是小笠原義人在書中的化名)的感情中,宮本是主體而清野是受體。
「我不想進入那些狩獵學弟的學長世界底層。又或者我雖然無法進入,卻又想在我們的世界裡享受你的肉體到最大限度。」感覺這裡的宮本像是站在主體的角度去攻略受體,使用「狩獵」這個詞,把這樣的主動攻略當成降價的野獸般行徑。但與此同時,他又以其他手段去達到獲得清野的目的,其實有些卑鄙,同時也看不上其他攻掠者的行為。
說到這邊,我想岔開一個話題。因為之前曾經聽過一些朋友對於那些年紀有明顯落差(這邊的落差區間不太清楚)的伴侶的想法,他認為在關係中較年長的那方,正是因為在同年齡層中較不出色,才會向下去找年紀較小的、涉世未深的人交往。我覺得這是一個有趣且現實的觀點角度,但我不認為宮本對學弟的狩獵是這樣的,我也認為絕大多數有年齡差的伴侶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只是看到小說中的這段時,突然想起之前和朋友討論過的這段話,因為那時我們身邊確實有這樣類似的案例出現。
除了宮本以狩獵者的角度將自己主體化以外,我覺得清野自己也很心甘情願地成為受體。清野是這麼說的,「我的身體奉獻給你,隨你處置。要殺要活,都隨你意。或者你要吃,還是要養,也都隨你意。」我覺得並不意外,因為在宮本的書寫中,我也能感受到他所描繪的清野個性比較陰柔,或許是因為家庭的關係,清野的手足也都是這樣柔弱溫婉的形象。
相較於清野的專一和奉獻,宮本的感情似乎也溢散出一些給了其他室友和朋友,其實我不太確定宮本對於其他美少年的感情是歸類在哪裡,只是在他的日記中有好幾處都有提到他對其他室友和長相俊美的朋友的好感。在他的文字中,我不太確定那些好感是否有別於對清野的喜歡,似乎是處在一個更加模糊曖昧的地帶。每當宮本流露出對其他少年的喜歡時,我覺得更加分明了他和清野主客體的差異,感覺更加男性化的宮本就比較瀟灑浪蕩,但作為較女性化的清野卻始終守著學長一個人。我不確定在中學時期的宮本,究竟是否只愛過清野一個男人呢?
但是,關於清野在宮本心中神聖純潔的地位是堅定無庸置疑的。「到了教典中預言世界將要重建之時,我應該也會在清野的祈禱之下,獲得神明保佑而能萬事平安吧。」雖然這邊宮本帶著點玩笑的語氣,但我認為在某些方面,宮本將清野視為比神更接近神的存在。「我將他和自己比較一番以後雖然厭惡起自己,但更因為他的奇妙而忘我,忍不住呆呆望著他。」或許比起其他具有好感的美少年,因為清野天真無邪又純真的個性,以及對宮本毫無保留的全心付出,所以在宮本心中的清野是聖潔且特別的存在。所以宮本在和他的相處中,不願意更深入的發展,這樣的心理或許也是因為不想玷汙了清野吧?在他們的相處中,宮本彷彿是在和一個乾淨的靈魂交流,被洗滌,也是如此更加深了他們之間純潔的少年愛。
在他們的這段感情中,彼此似乎都是對方的皈依。
「清野從前不是皈依於我的嗎?但是他在瀑布水花之下呈現背後發光的身體與臉龐上那高潔的精神,豈是我能與之比擬的?我在大感驚愕以後隨即心生嫉妒。」他嫉妒原先更加依賴他的清野,現在分散了一些依賴給了宗教信仰,並且驚愕原本就散發純潔氣息的少年,在此刻更加神聖,甚至是發光。宮本可能也會害怕,自己不再是清野的依賴吧,若是有這樣的想法,是否也代表宮本也正依賴著清野對他的依賴呢?
「試著讀了讀他們教典的......各種傳教書籍,但總覺得以宗教上來說都是些沒什麼深度的幼稚東西。另一方面,卻又覺得這樣的內容對於某些人來說,足以加強他們心中的概念。」宮本嘗試想了解清野所信仰的大本教,他發現此教沒有那麼美好,甚至有點像邪教。我覺得這邊有種中文系看見黃山料的書的既視感(希望不要有黃山料的粉絲覺得不爽,只是前陣子在網路上偶然看到的梗圖,突然聯想到),就是宮本不認同大本教的相關書籍內容,卻仍留有信仰此教之人的尊重或不批判的寬容,或許這樣的寬容是為清野而留的。
「要是我忽然睜開眼睛,讓他們知道我聽見了奇妙的祈禱,感覺就會像碰觸了清野的秘密一樣,總覺得他可能會感到很羞愧。」事實上,清野十分坦承他的宗教和祈禱詞,沒有半點羞愧之情。所以這邊的宮本像是把自己的觀點套用在清野身上,是因為自己覺得大本教很奇怪,所以認為對方或許也會感到羞愧。
而最後我認為宮本和清野這段感情聯繫的結束,對於清野或許更傷吧。雖然宮本在五十歲時,為這段感情寫下《少年》這本自傳性小說,並且他認為在未來幾十年的時間裡,再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純粹而濃烈的愛了。但是宮本曾在日記提到自己對於室友的心情搖擺不定,我覺得清野在宮本心中的地位忽高忽低,是一個失去了會感到萬分寂寞,卻不至於失魂落魄的程度。
「反正我有一個朋友,並且將這位朋友當成我的枴杖或是柱子,就這樣活下去。還請您可憐可憐我此不幸。」從頭到尾,清野都更顯依賴宮本,所以作為支撐自己生活的支點全部仰賴於他人、一根單薄的柱子時,當柱子倒塌或離開後,就會使自己陷入空白而哀淒的境地。
就這樣,川端康成在他五十多歲時,在那個同性愛還不算普遍被認可的年代,就這樣挖掘出自己的感情,曝之於眾。不過在閱讀時,我覺得他的時間排序和闡述方式很亂,讓人覺得不太清楚事發的背景和情況,但是我還是盡量在字裡行間中去和認識作者。或許,我的理解不全然是正確的,但這是我以我的觀點去看待的產出。希望之後我能有動力去看看川端的其他作品。/2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