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手指懸在錄音機的播放鍵上方,微微發抖。
"播放它..."那個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冰冷的氣息拂過他的後頸。
林默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機發出刺耳的沙沙聲,然後是幾聲咳嗽——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父親的聲音。
「今天是1992年9月13日。」父親的聲音比林默記憶中的要年輕,但帶著一種他從未聽過的冷漠,「蘇雨的情況惡化得很快。張醫生說她的聲帶已經...算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還能發聲!」
背景裡有微弱的啜泣聲,像是有人被堵住了嘴。
「第七次實驗開始。」父親繼續說道,「頻率調到432赫茲,這是最接近'那個世界'的頻率...」
錄音裡突然傳來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伴隨著鐵鍊嘩啦作響的聲音。林默的胃部絞緊,他聽出那是極度痛苦的聲音。父親的聲音卻依然平靜:
「聲波圖顯示異常波動...等等,這是什麼?」父親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錄音設備自己在運轉?不,我沒有按—」
錄音裡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噪音,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尖叫。
林默不得不摀住耳朵。
噪音持續了將近一分鐘才停止,然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聲音——既像父親又不像父親,低沉扭曲:「她進來了...她透過聲音進來了...我們必須完成儀式...必須找到下一個...」
錄音戛然而止,林默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父親到底參與了什麼?什麼儀式?誰是"下一個"?
『你明白了嗎?』蘇雨的聲音突然從錄音機裡傳出,儘管帶子已經停止了轉動,『他們需要特定的聲音...特定的痛苦...來打開那扇門。』
房間的溫度驟然下降。
林默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凝結,牆上的"救救我"字跡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牆壁流下,形成細小的血溪。
「我父親...他對你做了什麼?」林默艱難地問。
錄音機自動倒帶,然後播放另一段他從未聽過的內容:
「小林,如果你聽到這個,說明你已經找到了我的收藏。」父親的聲音顫抖著,充滿恐懼,「我試圖銷毀它們,但它們總是會回來...那些聲音會找到你,就像找到我一樣。記住,不要獨自聽它們,不要在沒有防護的情況下聽它們,最重要的是——」
錄音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詭異的笑聲,既像女孩又像老人的聲音:『太晚了,林國棟。你的兒子會完成你未完成的工作。』
林默踉蹌後退,撞到了身後的牆壁。
牆上那些隔音材料開始剝落,露出後面密密麻麻的照片——全是年輕女孩的黑白照片,每張照片下面都有一個日期和編號——蘇雨只是其中之一。
房間角落的陰影開始蠕動,逐漸形成模糊的人形。
白色的連身裙,滴水的長髮,但她的臉...她的臉像是被某種力量扭曲了,五官不斷變換位置,唯一不變的是那張嘴裡伸出的、異常長的黑色舌頭。
『他們稱我們為『聲源』。』蘇雨的聲音不再通過錄音機,而是直接迴盪在房間裡,『每個女孩的聲音都有特定的頻率...特定的痛苦...能暫時打開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裂縫。而你父親...他是最好的'錄音師'。』
林默的視線落在房間中央那張椅子上,現在他看清了,扶手上的不是抓痕,而是精細雕刻的符號,組成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圖案。
椅子下方的地板上刻著一個更大的圓形陣法,凹槽裡殘留著黑色的乾枯物質。
『儀式需要三個部分』蘇雨的身影越來越清晰,『痛苦的聲音...記錄的聲音...和重複的聲音—你父親負責第二部分,現在輪到你繼續這項'神聖工作'了。』
林默突然想起父親晚年那些瘋狂的行為——總是自言自語,半夜驚醒尖叫說"他在錄音",最後在一個雨夜從自家陽台跳下。
警方認定是精神失常導致的自殺,但母親總是說父親是被"那些聲音"逼死的。
「不...」林默搖頭,「我不會繼續這種瘋狂的事!」
蘇雨的頭突然以不可能的角度歪向一側:『你不明白...這不是選擇。一旦你聽過那些錄音,你就已經是其中一部分了,看看你的手。』
林默低頭,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時握著一支老式錄音筆,而他的手背上浮現出奇怪的黑色紋路,像是某種符文。
「這是什麼?!」他試著丟掉錄音筆,但它像黏在他手上一樣紋絲不動。
『標記。』蘇雨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距離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潮濕腐朽的氣息,『錄音師的標記,你父親也有一個,在他左胸。那是他自殺時第一個挖出來的部位。』
林默感到一陣眩暈,他記得整理父親遺體時,殯儀館工作人員確實提到胸前那個奇怪的傷口,像是自己造成的。
房間的燈光開始閃爍,每次熄滅後再亮起,蘇雨就更近。
第三次閃爍後,她的臉幾乎貼在林默臉上。
他終於看清了她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渾濁的白色,但林默能感覺到她在"看"他。
『開始錄音吧,林默。』她輕聲說,『就像你父親教你的那樣。』
林默發現自己不受控制地走向那張椅子,坐下,舉起錄音筆。
對面的鏡子映出他的樣子——但鏡中的他穿著父親常穿的那件棕色夾克,面容也變成了父親的樣子。
「不!」林默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按在椅子上。
蘇雨的手──冰冷黏濕如同溺水者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引導他按下錄音鍵。
『說吧!』她耳語道,『說'實驗開始'。』
林默咬緊牙關抵抗,但嘴裡卻自動吐出那些字:「實...實驗開始...」
他感覺到一陣劇痛從手背的符文處蔓延至全身,彷彿有無數細小的聲音在他血管裡尖叫。
房間的牆壁開始滲出更多的血,那些照片上的女孩們突然全部轉過頭來,用空洞的眼睛盯著他。
蘇雨笑了,那聲音像是無數玻璃碎片相互摩擦:『歡迎加入我們,錄音師。現在,讓我們找找下一個'聲源'...』
錄音筆自動運轉,記錄林默越來越微弱的掙扎聲,燈光最後一次閃爍,然後徹底熄滅。
當燈光再次亮起時,房間裡空無一人。
只有錄音機上的紅色錄音帶仍在緩緩轉動,記錄著新的聲音──一個年輕女孩驚恐的求救聲,和背景裡林默平靜的指導聲:「很好,繼續尖叫...這種頻率正是我們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