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妖探 Case 2-1 犬派偵探的貓派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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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北市一角的咖啡廳中，她悠哉地走著。那姿態極其優雅，卻又隱隱帶著傲氣，彷彿微服私訪民間的女王──不，她正是這裡的女王。

　　儘管是平日，這間咖啡廳仍有絡繹不絕的人潮。咖啡、甜點、輕食，各種讓人食指大動的香味交錯，搭上背景略帶慵懶的爵士輕音樂，讓人不知不覺放鬆下來。然而，吸引顧客上門的不只這點。

　　她瞥了雀躍的顧客們一眼，神情掩不住得意：不過說到底，他們有一半都是為了自己而來的吧！

　　「呀！好萌好可愛喔！可以拍照嗎？」「記得不要使用閃光燈喔。」

　　吧檯後的男子邊煮著咖啡，邊微笑對兩名並肩走進的年輕女孩說道。只見女孩們連忙各自掏出手機，對著正想找個位子歇下的她投以熱切的目光。

　　她抬起頭，見到兩雙期待的眼神，暗自忖道：拿妳們沒辦法，就給妳們點福利吧。

　　她十分了解顧客要的是什麼，只要擺好姿勢、表情，越顯露出不諳世事的天真越好，再配上她招牌的嗔聲，絕對無人不淪陷。

　　「喵──」

　　「哇！拍到了嗎拍到了嗎？」「有，超棒的。趕快打卡！」

　　是的，她是隻貓，還是隻懂人話、知道怎麼取悅客人的貓──但是她累了、倦了。

　　她也並非打算就此不幹，但讓每天努力接客的她休個長假應該不過份。豈料那男人聽了要求卻只是一貫地微笑著、拍拍她的頭，甚至對她說出些過分的話。

　　她不能接受。她決定要好好懲罰這些自以為是的人類。

　　「喵！」「好乖好乖，來姊姊這裡坐。」

　　她回頭看了眼其他有著類似外貌，卻只是普通貓咪的同事們，又看了眼吧檯後忙著煮咖啡的那男人和享用餐點的客人們。她的機會只有一瞬。

　　「叮鈴鈴！」

　　隨著玻璃門被推開，她趁著沒人注意之際，悄悄透過縫隙鑽了出去，奮力地奔跑著──向著那名為「自由」的新世界。

魔都妖探 Case 2

~The cat that beckons fortune

1

　　「聽好嘍！請說出保障妖怪生存權中，兩部最重要的法律。」

　　「唔，剛才有背到……」

　　賀輔偵探事務所中，彩欣和另一名青年面對面坐著。穿著綠色飛行夾克的他滿頭金色短髮、夾著耳環，大喇喇地翹著腳。然而聽到問題，任憑他怎麼皺起眉頭，就是想不起幾分鐘前才記下的名字。

　　「是『人妖和諧促進條例』跟──啊，『多元妖怪社會法』！」

　　「都錯了啦！是『種族和諧促進條例』跟『多元種族社會法』。立法後有跨性別者遊行抗議才統一把妖怪改成種族喔。」彩欣嘆了口氣，隨意地翻著手上的筆記本：「再一題，三十人以上的公司必須雇用妖怪員工，是哪部法律的規定？」

　　「妖怪──等一下，『種族工作平等法』對吧？」

　　「是『妖怪工作平等法』。」

　　「為什麼這個名稱沒有改啦！」青年捂著額頭，忍不住向旁一癱，整個人躺在沙發上：「煩死了！為什麼特考要考這種東西啊？」

　　青年名為亞馬諾‧錦懋，綽號金毛。除妖師家族亞馬諾家長子，同時也是彩欣的哥哥。自從知道彩欣在事務所打工後，他偶爾也會以監督賀輔有沒有對彩欣亂來的名義在此消磨時間。

　　錦懋就讀國北科大應用外語系四年級，目前正在積極準備明年的國家除妖師特考。對於從小就能使用，並訓練除妖術的他，術科根本不足為懼；真正的難關橫亙在術科之前。

　　彩欣闔上筆記，忍不住嘆了口氣：「哥，你要是考不過筆試，術科連考都不能考喔。」

　　「我知道啦。」錦懋坐起身，搔了搔凌亂的金髮：「唉喲！到底記這些法律幹嘛？跟除妖術又沒關係。」

　　「吶，金毛，你要在這邊念書我是沒意見。」

　　就在此時，始終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賀輔頭也不抬地說道：「但是聲音別這麼大。事務所是用來工作的地方。」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低頭滑手遊的人說些什麼呢……」

　　賀輔無視彩欣的牢騷，隨口問道：「那什麼國家除妖師特考的，非考不可嗎？有能力使用除妖術的人又沒多少，而且外面不也有人打著除妖師名號接案子？」

　　「有牌的還是比沒牌的聽起來好聽呀。而且就算不進協會工作，協會偶爾也會外包工作給有牌的除妖師。」錦懋站起身，深了個懶腰後續道：「最重要的是，處理案件有糾紛時協會會罩。」

　　「所以才會在考試時刁難嘛，上面那些人有夠好懂。」賀輔幸災樂禍地笑了聲。

　　除妖師協會總部位於國北市行政中心，與其他部會比鄰，負責和妖怪相關的所有業務。從輔導各種妖怪融入人類社會、制定妖怪相關的社福政策、在妖怪控制不住妖力暴走時負責鎮壓，甚或協助警方偵查和妖怪相關的犯罪案件，都能看到除妖師協會的身影。

　　因為業務包山包海，實際上在除妖師協會工作的不只考過特考的除妖師，也包含不少文職人員；甚至因為法規，作為公務機關的協會也有雇用妖怪。

　　彩欣將筆記擱回桌上並說道：「如果是進協會，還是要考行政法吧，就像其他公務員一樣。」

　　「我只是想拿牌，沒有特別想進協會呀……」

　　「所以想跟我一樣自己開事務所嗎？有遠見喲！」眼見錦懋雙手枕在腦後，面露苦惱，賀輔用大拇指指著自己、咧嘴一笑：「不用朝九晚五，還不用看上司臉色，超自由！」

　　「但是我幾乎沒看過這裡有委託人啊。」

　　錦懋冷不防的回答讓賀輔的笑容瞬時僵掉。只見賀輔維持微笑的神情思索數秒，最後索性站起身：「啊、說起來今天太陽好烈，還真熱。」

　　「轉移話題也轉得太硬了吧？」彩欣忍不住吐槽，旋即再把話題扳回來：「比起那些，我的薪水什麼時候才會發給我啊？賀輔先生。」

　　賀輔剛闔上辦公桌後的百葉窗，在稍暗下來的窗旁搔搔後腦，眼神左飄右移：「那、那個呀，你知道嘛！上次刮到的那筆被扣稅，剩下的部分付房租和抽卡後就沒多少了──共體時艱、共體時艱嘛！」

　　「付完房租後做了什麼啦……」彩欣才剛抱怨完就靈光一閃，她忍住嘴角不上揚，叫住正想去裝水的錦懋：「對了，哥，忘記跟你說了。上次我們去調查的時候，賀輔先生他──」

　　「慢著，妳想說什麼？」

　　彩欣用眼角餘光瞥了著急的賀輔一眼，隨即輕掩著嘴，紅著臉低下頭：「差點把我給撲倒了。」

　　「你這妖怪，對彩欣做了什麼──」錦懋倏地回過頭，眼神彷彿燃燒著火焰般凶狠：「敢對彩欣出手，看來只能把你滅掉了。」

　　「別緊張嘛，只是誤會而已。」賀輔雙手一攤，挑起眉毛，語氣裡滿是嘲諷：「呵，除非我變成狼人，不然除妖術對我沒效吧？」

　　賀輔話都還沒說完，錦懋腳下馬上顯現出藍色的法陣，伴隨的光芒在他手上化成一把淡藍色的弓箭：「亞馬諾家除妖術式‧射！」

　　「沒用啦──咿！好燙！」箭擦過賀輔的肩膀，他瞪大雙眼，下意識捂著剛才被掠過的部位：「等、等一下，你別衝動，這感覺真的會死人啦！」

　　「抱歉，射偏了。」錦懋嘖了聲後，臉上浮起暴虐的微笑：「好像對混血也會有作用耶。那麼，你到底對彩欣做了什麼？從實招來！」

　　「那、那真的是誤會啦！我可是救了你妹耶！」賀輔連忙舉起雙手，雖然表情仍有餘裕，語氣卻不自覺顫抖著：「先把武器放下，我、我記得，沒有證據的除妖行為視同殺人喔。」

　　「『除妖師行為規範條例』第十三條，我也記得。」錦懋作勢拉弓，冷笑了聲續道：「條例裡只提到妖怪，對於混血沒有規定。」

　　「什──漏洞啊！法律有漏洞啊！」

　　「叩叩！」

　　就在此時，事務所響起久違的敲門聲。站在門邊，本來等著看好戲的彩欣順手將門拉開，一名年約三十歲的女性探頭進來。

　　「請問這裡是偵探──」

　　然而才說到一半，眼前超乎常理的景象就讓女子看傻：一名大學生年紀的金髮男子拉著弓，腳下還踩著法陣，而箭對準的青年則雙手舉起，怎麼看都覺得不妙。眾人在尷尬中面面相覷，直到女子終於回神打破沉默。

　　「對不起，我走錯了。」「你沒走錯啦！快點救救我──」

2

　　「讓您見笑了。」

　　賀輔一手調整著還有些凌亂的襯衫領口，和委託人於沙發就坐。他的臉上維持著爽朗的微笑，即便明知可能沒用，卻仍裝作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我是本偵探事務所的所長，這位則是我的助手。」賀輔邊說邊接過彩欣遞來的咖啡，頭也沒回就用拇指指著靠在沙發側邊的錦懋：「至於這傢伙是來打雜的。」

　　錦懋雖然很給賀輔面子，沒當場發難，仍忍不住忖道：什麼打雜的嘛，給我記住。

　　雖然不懂所長被打雜的用箭指著是什麼狀況，委託人決定選擇性忽略剛才所見一切。她輕啜了口咖啡，本想進入正題，但口中的芳醇讓她忍不住說道：「嗯？泡的技術不錯喔！有學過嗎？」

　　「只是常泡而已啦。」彩欣揮了揮手，臉上卻藏不住喜色。

　　「說不定很有天分呢。」委託人擱下杯子，掩嘴輕笑：「三位好，我叫菲雅露‧恩瑄，是咖啡廳Rêver de chat的副店長。」

　　「黑被得曬？」「法文裡『貓之夢』的意思。」

　　見賀輔一臉不在狀況內，外文系的錦懋順口補充。

　　「啊，我聽同學說過！在東區對不對？」

　　彩欣雙手一拍，霎時興趣濃厚：「聽說養了很多貓咪，可以邊嚕貓邊喝咖啡。一直想去看看。」

　　「有機會一定要來喲！」恩瑄雙手擱在大腿上，深褐色的柔順長髮襯著略為瘦削的臉，其上嫣然的笑讓賀輔不禁想像起她在咖啡廳工作時的模樣。但一想到她身邊圍著一堆花色各異的貓，賀輔就又忍不住皺起眉頭。

　　「那麼您今天想委託我們幫忙什麼呢？」

　　「是這樣的……」恩瑄邊說邊側過身，從手提包中取出數張相片。其中一張中她抱著一隻白貓，坐在吧檯旁；另外幾張裡同一隻白貓則在公園、房間內擺出不同姿勢，時而翹起尾巴、一副神氣；時而趴在地上，似乎正懶洋洋地享受著日光。

　　「唔──好可愛！」彩欣興奮地拿起其中一張，雙眸中彷彿閃爍著光芒。

　　「這是我們家的孩子之一，叫做小艾。」恩瑄邊說著，臉上的微笑漸漸被擔憂所取代：「週二突然從店裡不見了，我想請你們幫忙把她找回來。」

　　「今天週五呀。貓的話，不也常常會消失幾天後，又突然回來嗎？」賀輔翹著腳、一手拿著照片咕噥著：「會不會只是鬧脾氣之類的？再等幾天看看如何？」

　　「賀輔先生！」見賀輔意興闌珊，彩欣忍不住用手肘推了他一下後，又轉向恩瑄問道：「有試著到小艾平常會去的地方看看嗎？」

　　「有，我們咖啡廳附近的公園、超商都看過了，但還是找不到。」

　　「當天是怎麼發現她不見的呢？」彩欣邊問，邊順手從桌上撕了張便條紙開始記錄。

　　「白天我跟我先生都在忙店裡的事情，這禮拜又剛好另一個孩子身體有點狀況，還得分神照顧他。」恩瑄低著頭，臉色滿是擔憂：「結果那天下午，想說怎麼沒在店裡看到小艾，看監視器才發現她自己溜出去了。」

　　「至少不是被店裡客人抱走的……」

　　相較於彩欣似乎鬆了口氣，恩瑄仍緊鎖眉頭：「那孩子平常很黏我們，客人們也很喜歡她。都過了好幾天，我跟我先生是擔心被外面的人抱走了。」

　　「唔，可是單憑這些相片，線索真的太少了。」賀輔隨興地挑起一張相片，上頭的小艾直面鏡頭，水汪汪的大眼看來楚楚可憐，但他仍聳聳肩：「對不起，這件案子我沒辦──」

　　「賀輔先生！有貓咪碰到危險了！」

　　彩欣沒等他話說完，就將臉湊到他面前、嘟起嘴嗔道：「怎麼可以放著不管！」

　　「先、先等一下，又還沒確定她真的碰到危險──」

　　「賀輔哥，這件案子就接下來吧。」先前一直默默聽著的錦懋面容嚴肅地附和。正當賀輔以為他要說出什麼理由時，錦懋只說了句：「因為彩欣是貓派，所以我也是貓派！」

　　「給我有點主見呀，你這妹控！」賀輔白了他一眼後，忍不住扶額：「你要出意見就來幫忙搜查。」

　　「線索的話，還有一點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在三人拌嘴之際，恩瑄微微舉起手：「其實小艾她是……妖貓。」

　　「什麼？」「早說、怎麼不早說？」

　　「抱、抱歉。」面對眾人異口同聲的反問，恩瑄不禁縮起身子：「幾年前我們把她撿回來時也不知道。是有一天她自言自語時不小心被我們聽到。」

　　錦懋一聽到妖怪，似乎興致也來了。他一手撫著下顎追問道：「會化成人形嗎？知道會用什麼妖術嗎？」

　　「不知道，我跟我先生只知道她通人話。」恩瑄連忙搖了搖頭：「只要她不說話，就跟普通的貓沒兩樣。平常我們也要她別洩漏自己的身分。」

　　呿，跟妖怪有關就沒辦法坐視不管了。賀輔邊想邊嘆了口氣後續道：「那麼恩瑄小姐，我只問妳兩個問題，請妳一定要照實回答我。」

　　在確認恩瑄頷首後，賀輔直盯著她的雙眼，開口問道：「妳和妳先生都有好好照顧這些貓咪，沒有虐待他們吧？」

　　「當然沒有！我們愛他們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虐待他們？」

　　賀輔微笑頷首後，又緊接追問：「在你們發現小艾不見之前，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

　　「沒有──」「真的嗎？」

　　賀輔突然壓低聲線，他銳利的視線也讓恩瑄不禁別開了臉：「我、我其實不知道，那時我在照顧生病的那孩子，店裡是我先生在顧的。」

　　嗯，沒有說謊。賀輔邊在腦中整理資訊，邊將桌上散落的照片匯成一疊，放到自己面前：「我知道了。我們會盡快把小艾給找出來的。」

　　「真的嗎？」原先都半放棄的恩瑄一聽終於再度露出微笑：「太謝謝你了。那就麻煩你了！」

　　彩欣也期待地望向賀輔：「也就是說──」

　　「沒錯。」賀輔笑了聲，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剩下的就交給賀輔偵探事務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