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搬了新家,我走出大門總是會往左看一眼─有隻很精神的黑狗,脖子上掛著銀色鐵鏈。入住前三個月見一次吠一次,雖然自我鼓勵不要怕,仍會避開狗狗的眼睛,對著鄰居伯伯微笑,說:「我有一點點怕狗。」
鄰居伯伯略顯驚訝:「我家狗養很久,不要怕啦,鏈子有栓好。」我心裡忍不住吐槽鍊子很紮實,但源頭可能會斷阿。卻溫和回應:「好啊,知道了。」同時確認我與狗的安全距離,盤算幾條最佳的逃亡路徑。
關上大門,頭也不回,卻靠雙耳確認千百遍動靜,轉過巷口才鬆一口氣。想起朋友說動物的意識彼此共享,連在一起,當他們有了名字,才會脫離集體,成為個體戶。從小到大,許多狗狗突如其來地對著我吠,或許在牠們的意識清單內,我是個黑名單吧。狗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不曉得我曾是怎樣的人,才連普通朋友都做不起。
聽聞佛法,尚未化解的因緣,會用各種方式提醒。或許我與畜生道有過節,還不夠圓滿,於是花時間努力念佛,祝福狗狗們。終於獲得刷新好感值的機會─朋友養柴犬。
兩個月大,很小,頭大,感覺比例不太對。朋友問:「我等等出門一趟,幫我看一下狗,你要抱抱看嗎?」
當然好。我像抱新生兒非常小心,牠睡著了,我動也不敢動。陽光透過窗影灑了方塊,從左到右,歲月靜好,微弱的空調聲也不驚擾這片刻的悠閒。朋友回家見我還坐在原位,問:「你該不會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移動吧?」
我仍一動也不動,回:「還好,我開車可以開三個小時。」
心裡輕聲問:「小狗狗,你要當我的朋友嗎?」
牠沒有回應,鬆軟地趴著。可我仍感覺到有什麼微微改變了,一種寧靜的門票,被悄悄遞進來,放在掌心──柔軟的、暖的、沒有聲音的信任。那天下午過得很慢,光影和緩,交談聲淡泊,我像是終於被邀請的旅人,走進狗狗的領地。
隔天回家,遇到鄰居的狗狗,牠終於不吠我了,看來順利登錄牠的記憶系統。雖然還是下意識判斷鐵鏈強度,以及我們之間的距離,但這次盡量多看牠兩眼,擠出一個跨物種的微笑:「嗨。」
鄰居伯伯走出來,手裡還牽著一隻新領養的柴犬,見我沒落荒而逃,就說:「這隻最近帶回來了,很乖,不太叫啦。」我點頭示意。往後的日常,出門仍然慣性往左邊看一眼,確認沒有誤觸狗狗的保全系統,心裡踏實,走出巷口的路上,雙耳似乎聽見牠慵懶曬太陽的氣息。
我小小聲地說:「早安阿。」

※局部採用AI推薦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