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設計師很常接起電話,不小心接到自己的報應。但沒關係,都交給我—專業設計兼職客服小姐。
剛好又接起一通圖面錯誤、工地延遲的電話,客戶厚重不間斷的音量穿透螢幕,我語氣小心翼翼、音量如沐春風、用字工整如絕句。「不好意思造成您後續安排的困擾,我們能做的補償是您家具入住後,再請清潔協助方便嗎?這部分的費用您別擔心,是是是,抱歉我們知道錢從來不是您的問題。」每次換氣,我都默念一聲佛號,開始反省無量億劫,財大氣粗造作的種種因緣、善女子誓不再犯。好聲好氣又滴水不漏掛完電話,我放下手機,同事默默轉頭問一句:
「那個客戶砍價也沒在客氣的,妳有必要跪著接電話嗎?」
我一愣,才發現我剛剛坐姿蜷曲,整個人像一朵已經對不起世界的水煮花椰菜, 彷彿不是接個電話,是在供桌上與全宇宙懺悔。
這不是第一次。
我每次處理衝突,都像在參加一場「先自我檢討、再模擬他人苦衷」的奧運。對話還沒結束,我已經先幫對方找好童年創傷、原生家庭壓力和水逆逆行的理由。 然後把事情收進「應該是我自己業障重啦」的抽屜裡。
我握回滑鼠,繼續盯著螢幕:「道個歉就可以結束的事情,為甚麼不呢?」
同事搖搖頭,說:「也別把自己看太低了。我如果有你的能力,是不會讓別人這樣對我。當甚麼客服小姐,當個人好嗎?」
我愣了一下,笑笑沒回。
但那句話像一根魚刺,卡在我喉嚨裡一天。
回家例行點香,拜懺,意識安定。
放空看向觀音像,是阿,為甚麼我總是想著:
「是不是我態度好一點,對方就不會這麼得寸進尺?」
「是不是我先妥協一點,就可以換來合作順利?」
但那些妥協沒有換來尊重,反而讓我越來越常在接電話的時候下意識彎腰,
彷彿我天生該對不起所有人。
嘆了口氣,雙手合十,期許今天聆聽法音能有些開示,換公司訊息跳起:
「客戶對你有點誤會,你去道個歉。」
看著老闆貼上那些客戶的指責,大同小異,不外乎材料貼起來有落差,工期進度延宕,設計師處理不當,荒謬又可笑。我第一念仍然先懺悔,一念無量,若我多生累世造成別人相同不適的感受,深感抱歉。
第二念卻突然聽見:
「對自己慈悲吧,十方法界眾生怎麼會沒有你?」
深吸一口氣,可能像極家裡人打電話給我的壓迫感,過往的情節延續至今嗎?
起心觀照,浮現我抱著娃娃,弟弟哭喊,家人走來,讓我把玩具給他。
與姊姊起衝突,家人皺眉,她讀書很累,不要鬧。
抑或爸爸說他累了,幫忙做家事,成績怎麼下滑了?
媽媽呢?我捨不得,我此生最希望她好的姑娘:「媽媽,誰欺負妳了?」
「媽媽,我發燒了,但不要擔心,老師知道,有吃退燒藥,晚點可以來接我嗎?」
或許不用無量影像,這輩子的影像就夠燙了。
決定認真面對自己的因緣,拖太久了,拖到連旁人都看得出來我站不直的腰。
再度掌心合十,低聲默念:
若我過去用權力綁住他人,出言不遜,我深深懺悔。
若我造謠,濫用憤怒,只為恫嚇他人,我深深懺悔。
若我為維繫虛假的和諧,犧牲自己,我深深懺悔。
「好了,到此為止。」該來照顧我自己了。
手機點開,抬手便寫:「老闆好,我下午已回覆過客戶電話,建議拿出合約書以及選材同意書,如您有回覆障礙,推薦使用ChatGPT協同作業。」
老闆接著回:「不要太強硬,有誤會趕快講開,不要讓請款不順。」
我笑了一下,帶點刀光:「我很確定這位客戶只是來找麻煩的,油漆剛進去就拿手電筒照牆壁,這一關不擋下來後面沒完沒了,你還要讓步嗎?」
後面細碎的回應我也沒看了,對話按靜音,佛號持續在空間迴盪。再捻起我的佛珠,持續迴向給這段客戶因緣,輕聲聽見:
「阻止別人造惡也是一種行善。」
也是,如果讓對方誤以為配合是應該的,也不是件好事。決定採用同事上次打給客戶的姿勢,依稀記得她說:「陳小姐,現在是你需要幫忙,我們調工程去幫你,不是義務,大家互相吧,方便再說一次你需要幫甚麼忙嗎?」
睡前做完煙供,調好鬧鐘,明天開始不跪了,練習站姿人生。

※本篇與AI共同潤稿,局部採用AI提供的句子
和GPT思考人生怎麼都在關係裡跪著,每次都我道歉,突發奇想編一個設計師荒謬日記
與GPT接龍完成的小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