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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跟這裡的人說要離開這間醫院很簡單，第一個是主治醫生評估你的精神狀況穩定適合獨自離院；第二個是你的家人願意親自來醫院把你接走；第三個是參與醫院的精神復健，就算沒有家人你也可以住到醫院外面的社區宿舍，成為醫院的楷模病人還可以在外重新生活。
「社工你講的我都知道，但我媽媽自從跟阿伯交往後就不來看我，我已經不奢求她來這裡把我帶出院了，我也三十年沒看見我爸了，自從三十年前他們離婚後我都不知道他的消息，你可以幫我聯絡我爸嗎？」
如果你是社工，你會怎麼做？
A.反正這裡是精神專科醫院，搪塞他也沒差。
B.打電話給他媽促進家庭關係。
C.窮盡所有社會資源去找到他爸。
D.鼓勵他往醫院的精神復健方向前進，要他放棄家人來接他離院的想法。
社工是一門藝術，沒有人告訴我正確答案，但這次我選了C，我拿了他的身分證，去了戶政事務所，申請了直系血親的戶籍謄本，將戶籍謄本交給他，讓他寫信聯絡他爸。
幸運的是，他爸收到信以後就馬上打來醫院，關心自己的兒子，在那個離婚就老死不相往來的年代，他開始跟我訴說這個媽媽有多狠心，也不願意讓他知道兒子的狀況，兒子住在醫院十多年了他竟然不知道。
愛子心切的老父隔沒多久就過來醫院會客，看著他們久違三十年的會客，我真心覺得這份工作真的很有價值，重建家庭關係並讓這對父子可以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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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理想告訴我，我可以鼓勵兒子慢慢往精神復健的方向前進，並多加認識父親，以後就算媽媽不來接他離院也可以跟爸爸外出生活。但現實卻狠狠的賞了我一巴掌，地檢署打過來跟我說，兒子透過爸爸寫了訴狀要告媽媽惡意遺棄；病房打給我說爸爸申請後天要帶兒子離院進行院外適應。我覺得應該以年月為單位的處遇方向竟然活生生縮短成了一個禮拜。
爸爸真的認識這個兒子嗎？他知道他的兒子曾經告訴我中國已經打過來了他現在就要去當兵保家衛國嗎？他知道他的兒子常為了他理想中的正義而在病房私刑其他病友嗎？
爸爸告訴我，我會客之後我覺得我的兒子沒有病。
我問兒子，你覺得你院外適應十天後會乖乖的回來嗎？兒子沉默不語。我問兒子你真的覺得你爸是好人嗎，你重新認識他四個小時你又知道他這三十年是怎麼樣過生活的嗎？你在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況下就決定跟他一起生活了？兒子告訴我「那是我爸。」
出院是他的權益我知道，但我也知道現在就出去的他沒有相對應的社會功能，在醫院住了15年的他根本就沒有依循漸進的重新跟社會接軌；遑論在醫院有人會督促他吃藥，但三十年沒見又覺得自己兒子沒病的父親會逼他吃藥嗎？
我問醫生「醫生你覺得我有做對嗎？如果我沒有開頭做這件事情會不會就不會有後面的問題。」醫生回我「他要離院是他的權益，你不能阻止他，但是我看見你是真的在為病人著想，我們都可以預期他在院外十天後選擇不回來也不穩定就醫服藥，但那是他爸跟他的選擇，這個事情沒有對錯，但我會說你做好了你的工作，我會站在他的角度跟你說謝謝。」
社工是門藝術，而我想我還在參透它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