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推《大都市的愛情法》，與感情
這一陣子，因為Abrazo Bistro（AB）即將歇業的消息，還有我又重刷了好幾次《大都市的愛情法》，然後就有一些更多的思考。
成年之後，一切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在這殘酷的世界裡，我所能做的，就是活在當下，把自己灌醉。欣賞眼前的男人，浪費著我的青春，酒和男人，跟一樣喜歡女團而變熟的朋友們一起。（高煐，《大都市的愛情法》第一集）
煐與南圭，大概就是有沒有想要定下來吧。這是很典型、真實的情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們究竟會有什麼想法。煐在大學畢業的這個年紀，遇到講話無趣、表現自己方式老套的南圭，價值觀究竟會怎麼互動？
「以前是我太快，南圭太慢；現在卻是我太慢，南圭太快了。」
中規中矩的南圭因為煐而開始改變，但仍舊是一個穩定的存在。煐在與他分開後遇到一些沈重情緒，也仍舊回去找他尋求慰藉。但煐以為南圭一如往昔，南圭卻有所改變。他一開始是開車穩定的人，最後卻是因為超速駕駛而身亡。
年輕時期處理感情的方式，雖然不是全然，但大都是青澀幼稚的。留下一個訊息就轉身離去，甚至像《致我的星星》或《愛情實習中》中有些關係連最後的見面都沒有。有點真切，但分手是分手了，卻不見得放手了。
英洙也有點這種感覺，最後的對話時還是隱藏自己，接著就出國。可能是種逃避，但也許是放不下。然後也是說著違心之論。煐到後來才發現原來一切都在英洙的劇本中，自己不過是其中的演員。
不必太過費力，反正人終有一死。（廉恩淑，高煐母親，《大都市的愛情法》第四集）
第三、四集其實同時也是談論親情的篇章。第四集的尾聲，煐在嘗試吞藥後，在病床上，伴在身邊他罹癌的母親說出這句話。老實說，很貼切、很揪心。不必太過費力追求死亡，是這句話的背後意旨吧。
煐和南圭、英洙的交往都算是壓抑的，然後生活也格格不入。南圭和英洙都不喜歡去夜店，但煐卻又是年輕的玩咖。老實說煐很瘋，但年輕的人們似乎就是如此精力旺盛。大都市中，這大概就是真實寫照，五六日晚上的東區，像是蓬勃的大舞池（西門町、信義區大概也是，不過我有真正觀察的範圍也只有東區）。
玩到夜半，甚至接近天明，歡聲笑語、酒和荷爾蒙，是生活調劑又或是彼此的瘋狂？
煐與圭浩，年齡相差不到一歲，是在夜店相遇。煐的自白對他的第一印象是擔心他嘗到自己的血，我猜可能是因為凱莉（劇中HIV的代稱），倘若圭浩的口內有傷口可能會傳染給他。但我其實第一次看到時並沒有特別的注意，回過頭看才發現為何劇情在此會有個停頓，畢竟若只是一個吻，在煐所處的世界大概並無多麼獨特。
各種機遇後，煐和圭浩是真正的同居，而生活的小衝突到平淡時期後就會演變成劇烈爭執。一年左右的時間，在二十幾快三十歲的年紀，就算保有感情的純粹，卻也不得不在現實的工作、金錢中低頭。雖說表面上圭浩只佔了本劇的四分之一，但其實圭浩就如同前四集中的那個更年輕、熱情的煐，而煐卻開始變成前四集中的南圭與英洙。
直到怨恨及吵架原因漸漸被忘卻，我們不再過問彼此，在沈默中度過這段關係。離別與和好的界線變得模稜兩可。（高煐，《大都市的愛情法》第六集）
開始變得沉默，其實也不大密切關心伴侶，「我們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一句話就切開親密關係中纏綿的羈絆。彼此約定的信物也是，只要不明說，對方可能就認為不過是普通的物品，而當這個（些）信物的意義被忘卻、丟棄時，這段關係中究竟還有什麼是值得在意的？
你睡著時怎麼都不會發出聲音，就好像在看我臉色一樣，就好像不管你在這裡住了多久，都像是寄人籬下一般。這是我的錯，還是你的錯呢？還是，只是無可奈何的事呢？（高煐，《大都市的愛情法》第六集）
我想經濟能力終究是關係中的軟肋，倒不是誰「養」誰這種很表面的事情，而是日常相處中幽微的表現。圭浩住在煐的租屋處，就算日常勞動與費用都沒有虧欠，卻也還是因為不是「自己的地方」而感到焦慮、慌忙。同居生活對煐來說乏味，而圭浩因緣際會下能夠出國有更好的工作機會。在那個當下，煐其實沒有挽留，而是用一種平淡的口吻與圭浩道別（這也是劇播出後許多人批評的地方，因為倘若就有一點稍稍的挽留，圭浩也不至於如此受傷）。但這可能就是「大人」的兩難吧。情感上知道有很多方法能夠讓自己與對方繼續再一起，但也知道就對方的人生而言，自己大概就是個絆腳石，而自己即使心如刀絞還是知道放開對方是對他比較好的做法。
與圭浩分開後，煐就沒有再談過戀愛，就連約炮也是在他那個糟糕的父親送他的床墊上，而不是在他與圭浩曾共同生活的床上。
Habibi在劇中雖然也有四分之一的篇幅，但煐和Habibi的相遇以及離別都與圭浩緊密關聯。最初始煐在交友軟體上看到Habibi的介紹後抱著說不定有可能是他的心情到飯店與Habibi見面，而且煐在房間中最先做的事情是找到鞋子，然後發現尺寸與圭浩不同因此才了結這份期待的心情。
Habibi就是典型的，儘管擁有家庭與孩子，卻無法真切地面對自己。煐與他在韓國頂級飯店見面後，又與他在泰國的曼谷相約見面（補充：曼谷是煐與圭浩最後一次旅行去過的地方）。第八集的場景大半在泰國，但卻不時閃現煐與圭浩當時在此處經歷的、體驗的事情，包含他們那似乎是分手炮的，真正進入彼此的性愛。煐與Habibi的緣分大概就停在這個曼谷的夜。
一切都在我入睡時一閃而過，不知從何開始，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高煐，《大都市的愛情法》第八集）
離開泰國時，煐留給Habibi的手寫信是這樣的：
每次看到你疲憊的臉龐，我總是想用盡各種方法成為你的慰藉，然而我很快就發現這份情感並不是愛，只是同病相憐罷了。跟你一起時，我常常思考何謂愛情？也許愛情，是不加修飾地將自己分享給對方。我雖然找到了能讓自己完全坦誠的對象，當時卻不知道這有多珍貴。我決定活出完完全全的自己，希望你也能遇到一個能讓你坦然的人，我就先離開了。（高煐，《大都市的愛情法》第八集）
是呀，「希望你也能遇到一個能讓你坦然的人，我就先離開了。」多麼記掛卻又祝福對方的語句。推開你的人是我，就算我沒有找到那個人，還是希望你能夠幸福，會有個能與你彼此坦然內心的人。
AB即將歇業，因為我曾去過，真的頗為感慨。那是男男女女都聚集的地方（當然男性居多），在人群中隨著音樂搖晃身體，拿著一杯酒，三五個人聚在一起聊天的地方。沒有許多條規，也不用擔心沒人聊天。生活在這個都市需要的是肌膚和肉體，各種偶遇、萍水相逢、酒與音樂，還有對這些事情一笑置之的坦然。
07 December 2024
補01：
最後還是要再稱讚南潤壽（남윤수；Nam, Yoon-Su）的演技，回頭重看《人性課外課》之後，意外發現他的戲份比我記憶中的多。隨然很衝動，但在劇中當他的女友告訴他那些供他享樂的錢都是來自使用自己身體做性交易後，他的想法與行動是瘋狂找尋到底誰是那個皮條客，甚至不惜撂人去（以他當時所接受資訊所認為皮條客所在的）KTV興師問罪。
《人性課外課》中沒有特別察覺，但在《大都市的愛情法》裏頭，他的每一個笑容都能夠傳達一個訊息，甚至是一個故事，真心覺得超級厲害。
補02：
劇中男主角與其他四個主要角色，有些部分某種程度來說與我的身分相近。煐一開始是大學生，後來儘管短暫當過普通上班族，但他主要還是以作家的身分生活；而英洙則是研究者，並且算是廣義的人類學研究者。
當然作者讓煐很幸運，得到國內外不少重要的文學獎項，所以可以讓他能夠以此維生。不過當煐在當上班族時遇到的瓶頸，各種投稿都沒有結果，這就是我能夠深刻體會地，雖然劇中沒有明講，但就我而言，我會想我的作品是否有甚麼問題？是否得找個突破口殺出一條血路？這類的問題都盤旋腦中。
英洙作為研究者，他研究男同性戀的文化，雖然他的撰寫的文章立場偏頗，不過卻讓我警惕研究者與研究對象的距離與關係。這也是我近幾年開始思考的事情，雖然研究本身（或許、應當）是匿名的，但當自己認識這些研究者們，卻不難發現他們自身經驗與研究中的敘事有多麼接近。也因此，我總很好奇圈內的文化與互動，能夠有不是圈內的研究者進行研究嗎？而是否真能期望他們能夠脫離既往的窠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