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做完了,夜還沒亮,人卻已經被這份生活壓到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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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尚樹終於將簡報的最後一頁存檔時,時間剛好來到凌晨四點五十六分。他呆呆地盯著螢幕上「儲存完成」的提示燈號閃了一下,然後眼前模糊了一瞬。乾澀的雙眼像磨砂紙一樣摩擦著眼皮,他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又深深嘆了口氣。
簡報終於完成了——這份為了週一早上九點的專案提案會議所準備的資料,是他這一週的全部人生。
白天根本沒辦法專心,只能在晚上拼命補進度。白天開會、改簡報,開完會再處理主管臨時丟來的「補充建議」,然後去翻同業公司最近做了什麼、還能做什麼,再去找客戶前幾次會議講過哪些話、最後還要自己把公司剩下哪些資源彙整出來……
真正能動筆的時間,總是在半夜以後。他這幾天幾乎都是凌晨三點才離開公司,整層樓的加班族也一個比一個像活屍。
「五天……我這五天做的不是簡報,是拿命換來的東西啊。」
他喃喃說著,嗓音啞得幾乎聽不見,像是連聲音也一起熬壞了。
背後的脊椎彷彿灌了鉛,一點一點往下塌。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只覺得肌肉緊繃得像是直接黏死在骨頭上。筆電的風扇還在吱吱作響,會議室裡的空氣早就混濁得讓人喘不過氣。
整層辦公室只剩幾盞維生的感應燈。外頭天色未亮,城市沉睡,但公司還醒著。醒著的是冷氣、電腦、排氣扇,還有像他這樣不該還清醒的上班族。
藤原尚樹疲憊地合上筆電,動作遲緩。腦袋脹痛,胃裡一陣抽搐——今天晚餐是晚上九點的便利商店冷飯糰,加上一罐提神飲料。他連水都忘了喝。
他站起來,腳步一歪,才發現自己坐太久,雙腿有些麻痺。他沒有力氣回座位,只能拖著沉重的身體往走廊盡頭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空無一人,依舊是熟悉的配置:一張老舊的灰色沙發、一台不太穩定的空氣清淨機,牆角貼著「禁止久佔」的警告標語,還有一條不知道被多少人蓋過的毛毯。
他把自己的外套鋪在沙發上當枕頭,毫不在意毛毯上是否還殘留前一個加班者的氣味。他累到無所謂。
躺下的瞬間,沙發發出咿呀的低鳴,彷彿也不堪負荷。他眼皮沉重,呼吸開始變慢。
「終於……結束了。」
他心想,閉上眼。還剩不到三個小時就要開早會,但此刻,他只想短暫地從這一切逃開。
沉重的壓力、主管的語氣、KPI 的期限、那些明明不合理卻只能接受的所有事——
此刻全都被這一張廉價沙發,這微弱的空調聲,還有這幾分鐘的靜謐,隔絕在辦公室外的夜色之中。
他只想偷一點點,屬於「人」的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