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陽光靜靜灑進屋內,周子舒拖著一身倦意推開家門。
剛踏進玄關,一股濃郁的食物香味撲鼻而來,混著他不熟悉的煙火氣。他眉頭微皺,下意識停下腳步。廚房裡傳來鍋鏟碰撞聲、熱水滾動的嘶嘶聲,以及一個讓他頭皮發麻的熟悉嗓音在輕哼著歌。
他走到客廳轉角,果然看見那位瘟神,穿著他的T恤,圍著他家的圍裙,像在自個家廚房一樣走動,鍋蓋還隨意掀著半開,紅燒牛腩的香味正從中溢出。「你怎麼在我家?」聲音不高,但語氣冰得發脆。
溫衍嚇得手一抖,鍋鏟差點飛出來。他轉過身也一臉驚訝:「欸?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檢查要做一整天?」
「誰跟你說要做一天?」周子舒語調一沉,「而且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怎麼在我家,還穿著我的衣服 ? 」
「昨晚不是很晚了嘛,成嶺就叫我留下來休息阿!」溫衍理所當然地一邊說一邊轉身蓋鍋蓋,手腳熟練地關火、調湯頭,「你放心,我也沒閒著。你看看客廳。」
周子舒站在原地沒動,目光掃過整間屋子。
原本像災後現場的客廳現在變得過分有秩序,乾淨得彷彿不是他家。被雜物塞滿的沙發已經清空,散落的卷宗也整整齊齊地放在茶几上,那些該洗的衣物也不見了,廚房裡的垃圾桶套了新袋,鍋碗瓢盆閃閃發亮,還有一道熱氣騰騰的牛腩在咕嘟咕嘟地滾。他嘴角抖了抖,不知該罵還是該嘆。
溫衍一邊脫下圍裙一邊指揮著,「沙發已經清乾淨、地上的卷宗我幫你分類歸位,衣服都丟洗衣機了,廚房也打掃過了。現在這紅燒牛腩只差最後收汁,你洗個澡出來就能吃飯。」
「瘟神附體。」周子舒毫無誠意地回了一句,語氣不爽到極點。
「感謝讚美。」溫衍顯然已經對這位「毒舌追魂檢」的反應免疫,站在灶前像個自來熟的室友。
周子舒沒再回嘴。他今天確實沒什麼力氣吵架,只擺了擺手:「成嶺呢?」
「一早就說要去學校看看其他同學,我先送他過去了。他本來還說等下午再一起接你,結果你就這麼.....回來了……」溫衍攤手。
「他沒事就好。我先去洗澡。」
「好啊,洗完來試試我的手藝,我做的紅燒牛腩可是全警局都說好吃!」
周子舒大翻白眼轉身進浴室,絲毫沒有謝意。溫衍倒是笑著繼續整理流理台,哼著歌,自顧自地做著收尾,就像這裡本來是他每天下班後會回來的地方一樣。
「……噁、噁……」
一陣突如其來的嘔吐聲從浴室傳出,打破了廚房裡紅燒牛腩的溫熱氣息。溫衍猛然一愣,下一秒放下手裡的鍋鏟,快步衝向聲音的來源。
浴室門沒關緊,推開一看,只見周子舒半跪在馬桶邊,整個人濕著上半身,背脊緊繃,額前濕髮垂落,臉色蒼白。他嘔吐得不重卻極其難受,連指節都發白。
「靠,子舒!」溫衍壓低聲音,趕緊撈水杯、抓衛生紙,半跪在旁邊替他拍背,一邊將他額前的濕髮撥開,手掌始終穩穩地撐著他發抖的肩。
「吐完有好一點嗎?頭暈嗎?胃會不會痛?」
「……還好。」周子舒聲音沙啞,眉頭皺得死緊,「應該是顯影劑的副作用……每次打完都會吐。吐一吐就沒事了。」
他話說得淡,動作卻虛得很。剛想起身,整個人一歪,差點再度跪倒下去。溫衍眼明手快,順勢將他整個人扶住,語氣比剛才更低沉了點。
「別撐了,你現在臉白得像紙。」他慢慢將人半抱起來,引導著他靠在自己肩上。
「……你有沒有想過你管太多?」周子舒低聲嘀咕,語氣沒什麼力氣,但還是不改本性。
「你有沒有想過你根本不會照顧自己?」溫衍不甘示弱,語速卻很穩,一邊說一邊將他安穩地扶回浴室的小椅子坐下。
周子舒懶得跟他吵了,只抬手壓了壓額頭,閉眼歇了一會兒。
「你洗個熱水澡會舒服一點,慢慢來,不急。」
「……謝了。」
這聲謝意輕得像是滑過喉嚨邊際的氣音,幾乎聽不清,但溫衍聽見了。
他退出浴室,轉身關門—真是見鬼了—溫衍聽見自己得心跳異常用力,臉頰熱得像被蒸汽燙過。
他腦海中閃過方才半裸的周子舒,水珠順著他的肩膀滑落,線條精練的胸膛微微起伏,薄浴巾鬆垮垮地掛在髖骨上,人魚線一路沒入那條薄浴巾下……他立刻搖頭自打了一巴掌,壓低聲音罵自己
「你他媽清醒點……這是檢察官啊.....」
他低聲咕噥,走回廚房,到了一杯冷飲一邊喝一邊深呼吸。
他不是沒見過好看的人,也不是會隨便被外型迷住的年紀。但這次不一樣。他不想細想為什麼不一樣。
過了10幾分鐘,洗好澡的周子舒頭髮微濕,神清氣爽地走向廚房。陽光從落地窗斜斜灑進來,水珠還在他鎖骨處閃閃發光,整個人像從畫裡走出來似的,乾淨、冷白、讓人不敢靠近。
溫衍怔了一瞬,視線不太聽使喚地停留。隨即又像被什麼電到似的收回。
他轉過身,一邊收拾餐具一邊低頭自言自語:「……什麼年代了,帥成這樣也不犯法就是了。」
語氣聽起來像開玩笑,眼神卻沒笑。
他沒再看過去,卻也沒真的轉身離開。那種視線餘光掃過,卻假裝沒看見的小心翼翼,藏得剛剛好。
溫衍算是家中的長男,在單親家庭長大的他,從小就習慣照顧人。廚藝不只不差,還能說是熟練。他不光是會做,還非常享受「有人吃我做的食物」的安心感。
今天他端出紅燒牛腩當主菜,還搭配兩道清爽的涼拌菜,酸辣剛好,把牛腩的油膩壓下去。一大鍋湯、一桌菜、熱氣蒸騰,整間屋子都染上家的味道。
周子舒一邊吃,一邊難得地點頭:「……真的好吃。」
溫衍像個老媽媽似的笑起來,「你喜歡就多吃點。我煮超多的,不用擔心成嶺沒得吃。」
「你平常都這樣煮?」周子舒撐著下巴,神情有些懷疑。
「算吧,我媽還沒退休前,我幾乎天天開伙。」
「你也是單親?」周子舒語氣淡淡地問,但眼神略一沉。
「我爸走得早。而且他們都是警察,忙得跟什麼一樣。我跟我妹,大多時候自己顧自己。」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氣氛逐漸鬆了下來。他們發現彼此有不少相似的地方:都喜歡音樂和電影,都討厭鬼片,都打籃球。甚至因為職業關係,拳擊也成了共同話題。
「我剛剛整理客廳的時候,看到一副很舊的拳擊手套。」溫衍咬著筷子問,「你還在練拳?」
「打很久了。考上檢察官以後就開始練,到現在應該有十幾年。」
「哇,那可不得了。我可是去年檢警聯賽冠軍,要不要找天來比一場?」
周子舒輕哼一聲,語帶傲氣:「那是因為我沒參加。」
「唉呦 ! 口氣不小嘛 ! 等你身體好一點就來比」
「不用等,我身體好得很,是芳姨太緊張。這毛病從小就有,檢查也查不出來,還不是活到現在?」
溫衍收了笑意,語氣多了點真誠:「可你那天真的把我們都嚇壞了。子舒.....」
「是周檢。」
兩人視線交會,氣氛頓時一變。
溫衍眼角帶笑,挑眉:「子舒。」
「是、周、檢。」
「子舒—」
「是周檢。」
「我都做飯給你吃了。」
「還是周檢。」
「那叫你子舒哥可以嗎?」
「不行。」
「……子舒哥~」語尾拖得又黏又甜,溫衍這次乾脆用撒嬌的語氣。
「你……」周子舒瞪他一眼,但語氣已經沒那麼硬了。
「拜託嘛~就我們兩個的時候,讓我叫一下子舒。」
周子舒沉默了兩秒,終於小聲道:「……只有沒人的時候可以。」
下一秒,一顆花生米砸在溫衍肩上。
「你害羞什麼勁啊?」周子舒語氣酸酸地補了一句。
「你丟食物?」溫衍誇張地看著他,「我辛辛苦苦煮飯,你居然浪費食材?」
「我就丟你,怎樣?」
「好啊,現在就要比是不是?」
下一秒,兩人從餐桌邊打鬧到客廳。閃身、追逐、摔角,彷彿瞬間變成了不成熟的男孩。
「欸欸欸——犯規啊!誰說可以摔人!」周子舒被抱著轉體撂倒,整個人摔進沙發。
「誰管你,贏就好,哈哈哈哈!」
周子舒被壓在沙發上,氣喘吁吁,一時間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笑的。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空氣安靜了兩秒,溫衍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了。
他靜靜地看著溫衍離開沙發去接電話,餘光停在沙發凹陷的弧度上。剛剛那一瞬間的笑鬧與碰撞還殘留在身上。對方的體溫,擺動的氣息,那一秒沒能避開,也沒想躲。
他很清楚,這像兄弟般的打鬧玩耍很常見,可是那種胸口一窒的感覺,那種來不及理智反應的跳動……他沒法忽視。
他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告訴自己這不重要,也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身體還沒恢復,加上這傢伙太吵,讓人懶得設防。
又有手機震了一下。他移開視線,將那點莫名其妙的遲疑一併關上,整個人重新戴上了檢察官的冷峻外殼。
「有多人命案發生,你要不要也看一下手機,我馬上要去現場。」
「命案 ? 等我一下,我看一下我的手機」
果然周子舒也接到多人命案的訊息
「是不是銘華路那邊?」
「對,銘華路的元邦山莊」
「同一個地方,我們一起去吧 ! 」
話音剛落,周子舒已起身拿外套。溫衍則迅速把桌上的碗筷堆回水槽。
「沒關係回來我在收就好,我們先出發吧 ! 阿衍」
溫衍動作沒停,神情沒變,但心裡像被煙火炸了一聲。他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嗯,終於不是「溫警官」,也不是「瘟神」—而是阿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