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星星替爸爸辦完掛號手續後,自己便先行返家休息,留下周祖欣在奇蹟醫院陪同。
忙著回應親戚長輩的實況追蹤,不知不覺間,周祖欣在醫院留置到了深夜十一點半。隨著 時針與分針將要跨步到明日,向陽飛終於到奇蹟醫院接手照護。
隔日一早, 向順天的三女兒向月月也從樂園市快馬加鞭趕回南獅,想讓向陽飛去向星星家休息一會,未料,向陽飛堅持不肯。急診與與病房都沒有空床向順天的病床就在走道上度過一夜;向陽飛拉了張椅子坐在病床旁,他早已因人來人往的夜晚不能好好休息而疲憊不堪,但還是強撐著雙眼發送訊息給向月月,內文寫道:「三姐 ,照顧父母本來就是兒子的義務。尤其我和向建華兩個兒子拿的資源都比妳們四個女生多,陪床交班我等到我哥來, 妳們負責煮飯就好。」
收到訊息的當下,向月月和向星星待在一起。她將向陽飛傳來的訊息拿給二姐看,小聲地說:「這樣也好啦……畢竟兩年前婉兒的事……這次我說要回來照顧爸爸,我老公也是提醒我,在醫院有什麼問題還是他們兒子決定,才不會又起爭議。」雖然眼前爸爸緊急的病情尚未解決, 但向月月還是鬆了一口氣。
向星星也明白向月月言詞中所謂何事,輕輕拍著向月月的大腿表示贊同 ,一臉苦笑回應她:「對阿……他們兒子願意負責最好 才不會又有什麼麻煩。」
向陽飛的體力就快要透支時,家中長子、排行第四的向建華終是趕到醫院。他內心對於哥哥緩慢的行動感到不滿,但在爸爸面前,他還是忍住了怒氣,不想再節外生枝,用客氣但保持距離的語氣和他說:「我晚上在醫院睡不著,以後晚上都讓你顧吧。」
向建華聽完後,淺淺地點了頭,回應向陽飛一聲:「好。」
兄弟倆自顧面後,沒有多餘的言語和互動。他們之間的距離,隨著向陽飛往院外走去,越來越遠。
此刻,除了老么向婉兒在大學任教,學期間無法抽身回鄉,以及大姐向日出六天後要開刀自顧不暇外,其他的兄弟姐妹為了爸媽都回到了南獅。一家人分工合作,白天由向陽飛照顧、晚上轉由向建華接手,兩人輪流到向星星家休息, 而向星星和向月月除了載弟弟到醫院換班之外,就是負責家務雜事。
一直到向順天住院的第三天。
這天下午,向順天的精神還不錯,對在病床旁打電腦的向陽飛說:「我們去看看你媽吧!」
向陽飛找來一輛輪椅護送爸爸,從他的一般病房走到媽媽的加護病房。輪椅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沒有電子產品、沒有第三人插話, 行跡串成向陽飛長大後,和爸爸難得的相處時光。
在這段行跡裡,向陽飛不斷講述自己的近況。當他談到投資議題時,頗有自信地對前方的爸爸說:「我最近在樂園市買了新房子!下次帶你和媽媽去看看好不好?」向順天似乎沒什麼興致,說了一聲「嗯」,沒再多作回應。
爸爸的反應讓向陽飛有些不知所措,眼見爸爸對此話題沒興趣, 向陽飛又馬上改變話題,壓低說話的語調、故作沉穩地說:「阿爸,你跟阿母這次出院後,就搬到我那間新房子養老好不好?我會搬過去照顧你們。」
這個提議對向順天而言,未嘗不可行。輪椅走到轉角,他的頭也跟著轉向,側著臉對向陽飛說:「也不是不行,只是……」還沒說完,就聽到愈來愈快的喘氣聲,同時間輪椅也漸漸緩慢……一秒鐘之後,停了下來。
一瞬間, 向順天聽見後方傳來「碰!」的一個大聲響,隨即轉頭——向陽飛暈倒在地了!
彼時恰好是向建華和向陽飛該換班的時間,向建華到了爸爸的病房卻不見他們兩人的身影, 連忙打電話給載他來醫院的周祖欣。他用一貫的沉穩還有客氣的微笑,對電話裡的周祖欣說:「爸爸和陽飛不知道去哪了 妳可能要在停車場等久一點 我現在去找他們!」
周祖欣在停車場等了一個小時過去, 仍舊未見到向陽飛的人影。她有些不耐煩,拿起手機正要撥給向陽飛, 才見他一臉慘白、帶著惶恐的神情,就像剛從鬼屋驚魂歷險出來,還沒找回神智那般朝著車子的方向走來。
見他神色不對勁,周祖欣先開口問:「你是怎麼了?臉色白成這樣。」說話時皺著的眉頭 顯露他對舅舅身體健康的擔憂。
向陽飛的神智還沒恢復,繫上安全帶的手仍帶著些微抖動。他睜大雙眼,滿是失措與無神 地看著周祖欣,對她說剛剛在醫院暈倒的經歷。
汽車發動後,周祖欣語重心長地和他說:「你看醫生了沒啊?你如果會暈倒的話,倒在路邊很危險唉!」
向陽飛的驚恐未消,說話時不斷撫摸自己的心臟:「我…我在北龍的時候……就看過心臟科了,醫生說沒問題啊。我也不知道還能看什麼科了。」除了希望自己能冷靜下來,也是企盼自己的身體無恙。
周祖欣聽完後, 突然回想起在急診室陪阿公的那個晚上。醫院走廊掛滿衛教宣傳單,其中便有「呼吸急促」、「暈倒」這幾個關鍵字,便對舅舅說:「你如果心臟沒問題,那應該是要看身心科吧,可能是恐慌症之類的。」同時間,車子座駛離停車場,後照鏡還能看見柵欄降回原位。
向陽飛聽見「身心科」三個字,儘管已因一場驚慌而虛弱疲憊,仍舊板起臉,嚴肅且帶怒意地回覆:「什麼身心科,那就是精神科,妳當我瘋子喔!」雙眼不斷凶狠瞪著正在開車的周祖欣。
「什麼瘋子啦 有病就掛號看醫生啊!」周祖欣對向陽飛突來的怒意感到莫名其妙,回話語氣也不自覺地高昂起來。
「妳講話不禮貌 小舅舅暫時不理妳!」語畢,向陽飛惡狠狠地瞪了旁邊的周祖欣最後一眼,視線即轉向車窗外。
車子離開醫院回到家,看遍沿途的行道樹、店家招牌、行人……南獅市片段的城市風光 都濃縮在這十幾分鐘的路程裡,向陽飛不願再多說一句話。
到家後,向陽飛拎著自己的電腦包,也不在客廳多停留,逕直往樓上客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