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受夠了。
拿起手邊的煙灰缸就往那個人身上砸去,然後聲廝力竭連續怒吼了幾句,直到那個人揮揮手、不說了,逕自躲回房間裡。
這時候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激昂的身軀這才逐秒漸漸冷卻。
然後呢?
妳問著自己,然後呢?
妳不知道,妳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妳抓了鑰匙、拿了包包,隨便穿上了一雙涼鞋,那是那個人在某年送給妳的生日禮物。
事實總是這麼無情殘酷,在妳受傷落魄的時候,冷冷站在角落看著妳狼狽、對妳無聲嘲諷。
-舊鞋扔了吧,不是說穿了腳痛嗎?
-以後就穿這雙吧,逛街腳才不會痛。
那夜的甜言蜜語,妳仍牢記著甚至捨不得遺忘。
後來,妳變成了一個人逛街。
一個人醒來,一個人吃早餐,一個人迎接黃昏的到來,然後一個人準備晚餐。
又到後來,妳不在乎自己幾點醒來。
有沒有吃早餐又何妨?妳不再告訴那個人自己今天去了哪裡,妳也不再張羅晚餐。
妳過著被囚禁的單身生活。
砸碎了那個妳去年送給他的煙灰缸之後,妳穿著他送妳的鞋,孤單走在入了夜的街頭。
抬頭看著LED看板上的時鐘,九點五十五分。
哪裡都將打烊了,妳哪裡也去不了。
妳想哭,卻欲哭無淚。妳這才想起,群組裡好多人跟妳熱絡,但妳此刻卻找不到一個人來說話;妳的臉書上好歹也有一百多個朋友,但妳離家出走了之後卻沒有一個能收留。
走累了、腳疼了,妳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滑開手機、點開Facebook。妳對著那顯示著22:09的巨大看板按下了快門,附上了一句「覺得想哭」。
妳的示弱果然贏得了好多個讚,但妳依然孤伶在這夜街裡遊走。
這結局其實不意外,但拋出了希望之後總會期待願望能被實現。這是人性,也是常理,如同沒有人會買了樂透卻不希望中獎的意思差不多。
突然,妳想起了當妳還很年輕的時候,有個大妳十歲的女人曾經說過一段話。
「三更半夜,我負氣出門,坐在肯德雞門口、拿出手機,卻不知道我能去哪裡。」
「老公呢?他不會擔心妳嗎?」
「不會,他知道我沒地方能去。」
「為什麼?妳可以回娘家啊。」
「孩子都在家裡,他知道我會乖乖回家。」
妳還沒有孩子,但妳卻開始懂了一半。
沒錯,妳沒有地方能去了,妳終究會乖乖回家。
想著想著,妳開始哭泣。
行人來來往往,急著回家的路人們沒空遞一張面紙給妳。
妳覺得妳被世界遺棄了。妳最愛的男人不再疼妳,妳的閨蜜們也人人自組了家庭,路人不理會妳也是天經地義。
那眼淚一滴一滴落下,滴成了一杯苦楚的酒。而我坐在妳身旁,卻無能為力。
如果可以的話,我多想借妳我的肩膀,讓妳用力哭過這一夜;如果可以的話,我多想讓妳明白,妳真的不是一個人。
然後,妳的眼淚引來了邪惡的覬覦。
-喔,妹仔漂亮喔~怎麼在哭呢?要不要陪我們去黑皮一下啊?
-不要拒絕啦,妳拒絕偶偶會傷心欸。
眼淚是止住了,但緊接著包圍妳的是恐懼。
妳的腦海中閃過了各種可怕的社會新聞頭條,但奇怪的是沒閃過傳說中的人生跑馬燈。我有些訝異妳怎麼還有心情開自己玩笑。
妳忘了自己說了什麼。
只記得情急之下,在包包裡摸出了一個什麼,接下來醉醺醺的男人摀著臉哀嚎。妳無暇欣賞這慘叫,拔退就跑。
那是他在年初的時候,買給妳防身的辣椒水。
-買這給我幹嘛?
-每天新聞老是在報那些,我不放心。
-你陪我啊。
-我現在升職了,責任重,沒辦法常陪妳。妳自己在外面要小心。
-好啦好啦。
-欸,別隨便放著啊,放包包裡。
-知道啦,囉嗦。
瞬間妳忘了他的差勁,記起了他的美好。
妳嚇得一身疲憊,逃回家門口。鑰匙未用上,他早妳一步開了門。
妳倆相視無語,靜靜地等著這沉默自妳們之間滑過。
那氣氛由冷,漸暖;然後從一池冰,融成了水。
「妳回來啦。」他說。
但妳無法言語。妳湊上去緊緊擁著,終於有了個能讓妳哭濕的肩。
之後的那一些、這一切,我想我是不需要再陪伴著妳了吧?
我笑了笑,轉身離開,回去了我該去的地方。
雖然此生我倆未曾真正相識,但妳的喜怒哀樂確實陪伴了我這個月。
我還會見到妳嗎?我不知道。也許我會期待,但就像買了樂透那樣,雖然總會期待中獎,沒中獎也是理所當然。
再會了,美麗的姑娘。
希望明年在那張長椅上重逢妳的時候,妳便不再是那個愁眉不展、苦悶寡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