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暗巷裡的微光（下）

通風管道內狹窄、黑暗，充滿了積年累月的灰塵和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著鐵鏽與油污的陳腐氣味。林默只能依靠四肢勉強在其中爬行，粗糙的金屬內壁不斷刮擦著他本就破舊的衣服和皮膚。他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能憑藉著凌（螢燭）那簡短的指示——「一直往西，繞過第三個主排風扇組」——以及從沉滓區迷宮般的廢墟中磨練出的、對空間結構的直覺來判斷前進的方向。爬了不知多久，汗水和灰塵混合在一起，糊住了他的眼睛。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砂紙，喉嚨乾渴得快要冒煙。他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心跳聲，以及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轟鳴。外面隱約傳來的警報聲和搜索聲，如同催命的鼓點，時刻提醒著他危險並未遠離。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和強烈的氣流！是主排風扇組！他立刻停下，緊貼著管道壁，感受著那足以將人撕碎的氣流從主管道呼嘯而過。他必須找到凌所說的繞行支路。藉著排風扇帶來的微弱光線，他看到側壁上有一個更小的、幾乎被灰塵完全堵塞的岔口。他費力地清理掉堵塞物，艱難地鑽了進去。這條支路更加狹窄，甚至有幾處因為鏽蝕而出現了破洞，下方就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必須像壁虎一樣緊貼著管道上方爬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墜入深淵。體力在飛速消耗，手臂和小腿的肌肉因為持續用力而開始顫抖。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他看到前方似乎有微光——一個標有模糊不清的「RW-7」字樣的柵格出口！廢棄貨運通道！他心中一喜，加快了速度。然而，就在他即將到達出口時，腳下突然一滑！一塊鏽蝕的金屬踏板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斷裂開來！他半個身體懸空，只靠雙手死死抓住管道邊緣，下方是至少數十米高的黑暗空間，摔下去必死無疑！他咬緊牙關，手臂青筋暴起，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把自己拉上去。就在這時，他聽到下方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和手電筒的光束！是搜索隊！他們竟然已經排查到這附近了！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現在的位置極其危險，一旦被發現，根本無處可逃。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屏住呼吸，盡量讓身體貼緊管道壁，祈禱下方的搜索隊不會抬頭。光束在下方晃動，對話聲隱約傳來：「…這邊是廢棄通道，應該沒人會蠢到往這裡跑吧？」「例行檢查！別廢話！上面下了死命令，今天必須把那隻老鼠找出來！」光束掃過他藏身的管道下方，停留了幾秒鐘，似乎沒有發現異常，然後繼續向前移動。腳步聲漸漸遠去。林默感覺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不敢再耽擱，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一個引體向上，翻回了管道內。他不敢停留，立刻朝著「RW-7」的出口爬去。鑽出通風口，他落到了一條寬闊但同樣廢棄的貨運通道裡。這裡堆滿了不知名的廢棄貨箱和損壞的運輸設備，空氣中飄浮著厚厚的塵埃。通道兩側牆壁上，可以看到一些紅外線感應器的殘骸和斷裂的監控線纜，但正如凌所說，這裡的監控確實相對薄弱，大部分設備都已失效。他不敢放鬆警惕，藉著貨箱的掩護，快速而無聲地朝著通道盡頭移動。他能看到遠處有光亮，那應該就是西側三號貨運出口。越靠近出口，他的心跳越快。他從懷裡拿出那張身份卡，緊緊攥在手心。這張卡片，真的能讓他通過嗎？那個叫凌的女孩，到底可不可信？出口處有兩名守衛，看起來比廠區內的守衛更為精悍，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試圖通過的人（主要是下班的貨運司機和少量工作人員）。出口設有一個身份掃描閘機。林默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領，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和驚慌。他混在一小群下班的工人中間，低著頭，朝閘機走去。輪到他了。他將身份卡貼在掃描區域。「滴——」一聲輕響，閘機上的指示燈變成了綠色。旁邊的守衛只是隨意地瞥了他一眼，並沒有過多關注。林默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強裝鎮定，快步通過了閘機，走出了處理廠的大門。外面是蜂巢區邊緣的街道，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只有路燈發出冰冷的光芒。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座如同黑暗巨獸般的工廠，以及頭頂那片被霓虹燈光映照得沒有星辰的天空。他自由了。至少，暫時是。他沒有停留，迅速鑽進了旁邊一條更為狹窄、陰暗的小巷，靠著冰冷的牆壁，劇烈地喘息起來。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窺見深淵的恐懼感同時襲來。他看著手中那張身份卡，又想起了那個叫凌的女孩。這一次，他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但他也明白，這份人情，恐怕需要用更沉重的代價來償還。他將身份卡小心收好（他還需要它來暫時應付蜂巢區的盤查），然後辨認了一下方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消失在蜂巢區如同迷宮般的暗巷深處。新的掙扎，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