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斜槓人生中,有四分之一時刻是民宿接待者。
每天我花大約一到兩小時遇見來自世界各地的陌生人,判斷他們對這個城市的需求,短暫吻合他們對旅行與安睡一晚的渴望。你希望你的民宿接待者帶給你什麼呢?其實每個旅行者答案都不太一樣;不是每個人都想踏遍景點,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珍視你在這城市生活累積的萬絲萬縷。

小徑還有很多植物,艷陽與星空下各有不同氣味,我總是在前往民宿時一路飛奔,離開時悠然閒逛。我會拿一張大地圖給旅行者,問他有多少時間?問他是否已經打聽過什麼......偶然的偶然,我會什麼地圖都不拿,然後跟他說家裡小巷出去後右轉,你會遇到一條河。
往山的方向走,有牛,和很貴的鬆餅店(但好吃)。往海的方向走,你先是會遇到木頭房子裡賣著清燉羊肉,接著是花蓮第一間藝文咖啡店,你會被城市吸引想轉向,但如果你堅持,就會沿著河走到出海口。
在騎單車往返民宿的過程,我腦袋裡常常噗嚕噗嚕地冒出很多念頭,這城市不大,騎得再慢都不會超過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可以想些什麼。諸如今天適合做我活著的最後一天嗎?這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坐上長程班機飛到大洋彼端?

在這條小徑上我不思考社會與世界,大多時候思考我自己。這樣也不賴,每天有二三十分鐘的時間,只思考我自己。思考宵夜與體重的永恆辯證、思考聲線與不靈活左手的轉變、思考隨著時光轉移逐漸老去的身體。思考是不是又驕傲了起來、又忘了柔軟什麼,或太過柔軟了......
我不曾期待那些將遇見的旅行者,就像河底的石頭不能期待落葉,當然總是會有幾位旅者讓我印象深刻,但在騎上黑格爾小徑,離開這四分之一斜槓人生時,往往也把他們的生命經驗沿途放在栽著玫瑰的土壤裡。
誰知道,也許明年春初,會是另一朵薔薇綻放。然後會有另外一個人看見,告訴另外一個路過的人。沿著河往前走,走向山,或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