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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開之後,選擇將那道無法癒合的傷口包裹起來,為了全力準備荷蘭歐式花藝證照。我開始辭去工作,在一家花店當花藝設計師,白天忙於接訂單,花束設計與創作,夜晚則埋首於各種花材與植物分類的筆記裡。
每天清晨四點起床,在花市裡挑選花材,傾聽植物的語言,用指尖與葉脈對話,讓靈魂寄宿在花開花落的節奏中,試圖在每一個安排裡重建自己破碎的宇宙。
時間並不是良藥,它只是讓你學會如何與疼痛共處。
八個月過去,中間經歷了我的生日,但對生日沒有喜悅的期待。
當天,D卻傳來了一則訊息,只有四個字:生日快樂。
就是那麼簡單,像是一把弓箭,沉默無聲地刺入我心裡,卡在最深的地方。
我盯著那四個字看了好久,想著要不要回覆,最終還是選擇將手機放下。
以為這一切已經過去,也以為自己已經走得夠遠。
直到那天下午,我在花店裡調配春季展示的花束設計時,電視牆突然播放起娛樂新聞,畫面上是熟悉又遙遠的臉。
是他,D。
D出現在電視畫面笑容自信,身形消瘦不少,正與一位那天在他家樓下看到的女演員並肩而立。主持人語氣熱烈:「兩人即將步入婚姻殿堂……」
那一刻我整個人僵住,手裡綁得的玫瑰差點掉落,胸口像被什麼極重的東西堵住,空氣停止流動。可下一秒,我竟然微笑了,苦澀的微笑。
知道的,他總會做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她的家境優渥,是能為他提供庇護的港灣,他的事業、他的安全感,我給不起。
原本想傳訊祝福,字字句句在指尖游移,最後什麼都沒發出去,還是沒有發出那句「祝福」。
幾個小時後,電話響起,熟悉的聲音穿越時間與距離,是他。
D的聲音透過電波緩慢而清晰地滲入我的耳中:「是我。」心臟猛地一緊,卻只能輕聲回應:「恭喜你。」
那頭一陣沉默,像兩顆靈魂在彼此探尋、對望,眷戀著在話筒裡聽到對方的聲音,不敢太靠近也不願真正遠離。
D聲音很平靜,像是早已練習過千百次。只是語速慢了些,氣音有些重,說想見我一面,就一面,不耽誤太久。
明知道我們的靈魂契約已經在這一世已結束,但我還是沒能拒絕他。
約在我家街角,那條熟悉的街,那裡記錄了我們的過去,記憶像光一樣殘留在牆角、屋簷與風中。
一台深色的進口豪車停在街角,車身閃著剛擦過的光,像極了他現在的身份與生活。階級的象徵取代了曾經的摩托與風,但我卻只懷念那台載著我們奔馳在雨中的黑色機車。
走近他的時候,天色正暗下來,傍晚的風擦過耳邊,把頭髮吹得凌亂,我用戴在手上的髮圈隨意抬手將髮絲紮起。
他走出車外,看著我,以往那種尋常的凝視,視線看像我露出頸項的弧線,像一場從未被說出口的告白,藏在每一道目光裡。
D低頭看到了我手腕上那條細細的純銀手鍊,那是我十八歲生日他送的,我一直戴著。那種熟悉感,就像時光忽然穿了洞,讓他重新看到那年夏天的我,穿著高中制服,不懂世界,不懂他。
我站在面前,D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在我身上流轉,卻什麼都沒說。
他的肩膀有些緊,像壓著整座宇宙的重量。那一瞬,我感覺他幾乎要伸手抱我,但他只是站著,眼神從我綁起馬尾後露出的頸線,慢慢收回來,垂在地面,什麼都沒說。
D的眼神藏不住某種壓抑的情感,我說:「恭喜你。」他低聲問:「會怪我嗎?」
搖頭,只是不語,強撐的平靜終究潰堤,淚水如潮湧出,強笑著:「不會。」
但這一刻眼淚卻不爭氣地墜落,像是再也壓抑不住的潮水。
我的眼淚像是觸發他身上封印一樣,用力地把我拉進懷裡。我沒有掙扎,只是靜靜地將臉埋進他的胸口,無聲的眼淚一滴滴浸濕他的衣服。他的手撫摸著我的頭,就像從前每一個安慰的夜晚。
那擁抱像是一座山壓下來,沒有力道的瘋狂,卻重得像全世界都傾斜在這一刻。他的手扣在我背後,整個人像快碎了,卻又拼命想穩住自己。
他低下頭,埋進我肩膀,什麼都沒說,只是不停地深吸氣息,那像是聞我的髮香能止住他快溢出的情緒,像是那熟悉的氣味,是他最熟悉的鎮靜劑。
而他的擁抱像是釋放了所有壓抑。手掌輕撫髮絲,像撫摸一隻受傷的貓。
「來,只是想告訴妳,心裡永遠留有妳的位置。」嗚咽間,我低聲回應道:「我知道。」
我的理解像是給他接下來的話,極大的勇氣,娓娓道來半年前工作時,他發現身體的不同的,原本隱忍著,但在導演的堅持下去做了檢查,確診為初期淋巴癌。
聽到這消息,我震驚猛地想要離開他的懷裡訊問更多,但他緊抱著我,不讓我動。那一刻,他的懷抱像是一道結界,鎖住我們共享的秘密與痛苦。
D說,是那位女孩陪他走過治療,她家裡用盡資源找最好的醫生,讓他成功走過那段黑暗。他低聲說,這次的求婚,是她策劃的,而她的父親正是他主演戲劇的製作人。
我深呼吸像是懂了,鼓勵他般輕聲說:「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們會一直活在彼此心裡。你過得好,就是我的祝福。」
但他突然無法控制地捧起我的臉,知道他要吻我,那個我們曾經一次次重複的動作。
額頭擋住他的動作,讓我們兩人的額頭輕輕貼在一起,像靈魂輕觸。
「你知道,我們開始,就沒辦法停下。」我失聲低語。
D像終於理解,身體慢慢鬆弛下來。我看著他說:「我愛你,真的很愛你,但我還是我,你也還是你。」
我依然在他懷裡,溫柔的道「謝謝你成為讓我成為現在的我,你總說我應該努力一點,是你用你自己的方式愛我。你鼓勵我多唸書、充實自己,你送我最多的禮物,是一本又一本書。」D別過臉,我知道他不想讓我看到他紅了的眼。
他說不出口的愛,我全都收下了。
我吸口氣,把最後一絲顫抖壓下去。聽著我說的話讓他愣住了,像是見證了一場靈魂的蛻變。他的眼裡浮現一種前所未見的敬意與心疼,就像老師看見學生終於理解了難題。
轉身離開前,他終於伸出手,指尖掠過我的髮尾,落在我頸後,輕得像風。
然後我們什麼都沒說。靈魂深處的擁抱早已完成。
D一直在擁抱裡聞我的味道,我知道,他不是不捨,而是記得。
記得每一寸我給過他的溫柔與任性,每一次他沉默地抱著我,聞著我的氣味,像在抓住自己還沒完全毀掉的某個部分。
遠遠的,看見車上擺著他們的喜帖。我走過去打開車門,拿起來翻看,他的名字與她的名字並排印在粉金色的紙上。
看著我,像是觀察我的反應會不會解離。我闔上喜帖,輕聲說:「我希望你幸福,身體要健康,好好生活。」
語畢,我忽略他伸出的手,轉身離開。沒有回頭。他沒有再追過來,但從背後我能感覺到那份拉扯。
那不是肉體的,而是靈魂的,像是他還想說什麼,還想做什麼,但他知道,他的選擇已經成為現實。
回到家,從陽台望出去,他的車仍停在那裡許久。
我知道他也痛,只是我們都要學會,真正的愛,是放下。
當晚睡著後,我的意識又回到熟悉的星光維度。
在那銀河流動的光裡,我把那張意識裡的喜帖轉化為一份視覺的祝福,將它交予造物主之手。「願他們被愛包圍,願他安好,願所有曾經愛過的人,在時空的每一端,都能平安。」
然後,那張喜帖化為無形的光,消融在銀白色的星際長河中。
而我知道,這一生的任務,已然完成一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