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現實後的第三天,世界開始出現錯位的聲音。
不是幻聽,而是一種比回音更模糊的語言,像有人從深水底輕聲對你說話。你聽見了,卻無法理解。
那天早上,我們照常吃早餐,妹妹正往吐司上塗草莓醬時,電視傳來一則新聞:
「昨日清晨6點,某地區出現重複的時間現象,居民表示『一直回到剛剛那幾分鐘』。目前專家研判,可能與局部意識錯位有關。」
我與波對看一眼。
「你剛剛聽到了嗎?」她問。
我點頭,放下手中的湯匙:「你確定我們現在是醒著的?」
她低聲回:「我確定……但我不確定這個世界是不是。」
晚上我們再次回到那間病房,打算找護士詢問更多事,但走廊卻變成一個無盡的環狀通道。
我們在同一個轉角走了五次,每次經過都看到一樣的景象:牆上掛著的畫、閃爍的天花板燈、一位低頭讀報的老人。
第五次經過時,老人抬起頭對我們說:
「你們醒來了,也只是醒在另一個被設計的夢裡。」
我問他:「你是誰?」
他說:「我是設計者之一。或者,是你潛意識裡的監控員。」
波問:「為什麼我們不能真正回到現實?」
他搖搖頭:「因為你們從來沒離開過最初的建構層。你們只是在不同的夢中醒來,把它們誤認為是現實。」
我腦中一片轟鳴。
「那真正的現實在哪裡?」
他指著我們身後那把傘。
「不是在哪裡,而是你們何時敢承認它的不存在。」
我們撐開傘,這一次什麼都沒發生。
傘依舊是透明的、完美的、沉默的,但空氣裡的壓力變了。像是有人剛剛從你耳邊走過,沒說話,卻讓你知道自己被聽見。
妹妹開口:「也許這把傘不是讓我們移動的,是讓我們看穿這一切的。」
我慢慢收起傘,忽然明白一件事:
我們從來沒醒過。
我們只是被「醒來」這個詞安撫住,
讓我們相信痛苦的世界就是「真實」。
隔天,我去學校,黑板上的字變了:
「如果你確定自己醒來了,請不要問太多問題。」
同學們都在寫著作業,仿佛沒有看到。只有波抬起頭來,朝我微微一笑。
我低頭看自己的課本,發現字句已經變成空白的框線,只剩下幾個填空:
「你是從哪裡來的?」
「你想去哪裡?」
「你真的知道你是誰嗎?______」
我握緊筆,卻發現筆不見了,手裡握的是傘柄。
而外頭,又開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