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看過徐克導演、梁家輝與張涵予出演過的「智取威虎山」(2014)，我是不可能買「林海雪原」這本原著小說的。梁家輝土匪頭子的扮像與張涵予臥底解放軍特派員的出色演出，讓我記得了這部原著小說。今年一月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上逛書店時，一敲索引發現有這本書，即使封了塑膠膜，RMB98/本，我還是乾脆地買了下來。這是「新中國70年70部長篇小說典藏」中的一部，但如今我幾可斷定，這是我當天買下的三本大陸作家小說（潛伏／龍一、林海雪原／曲波、繁花／金宇澄）之中性價比最差的一本了，惋惜。如果當天我有機會先翻一翻，可能我會省下這筆錢。
看不懂的書我會直接放棄，這本林海雪原實際上卻原好懂的很，所以我還是看完了。但樣板味太重，其實讀到前1/3已經想放棄，想著至少看完電影情節裡臥底楊子榮與土匪頭子座山雕的鬥法那段之後再掩卷，又看在98元人民幣的份上，我還是撐著把書看完——書裡一片對國共內戰時期共產黨的歌功頌德，越看越覺得作者根本是把讀者當成中小學生耍弄，可笑至極，這樣還榮登建國七十年的七十篇長篇小說之列？對啦，政治正確嘛。雖然我不反中國，但文人對當權者吹捧粉飾總是令我覺得作嘔。
藝術所追求的境界叫作「真、善、美」，三件事裡頭最難的就是「真」這個字，最重要的也是這個字。萬物都有美醜，只要是真，就對得起良心，美的不代表善，醜的也不代表惡，唯獨虛假是真正的醜惡。而所謂「善」，因人而異，比如葬禮，有的宗教以入土為安為善，有的以天葬為善，各地風俗不同，這就不好論斷，「美」更不好說了，幾千年下來人類對於衣著與粧扮的標準都不相同，不只因時而異，尚且因地而異。所以我說善與美都好搞定，唯獨「真」是不能妥協的，把黑說成白，把無說成有，居心可議。大凡人在成年之後，基本上便不會再懵懂的去相信世界上分上好人與壞人。「林海雪原」裡全部的人就分成了明明白白的好人（解放軍、老百姓）與壞人（國民黨、土匪、地主），偏偏「好人」們要不就是純潔無私，要不就是藝高膽大、忠勇愛民、誠實無欺、嚴守紀律，而「壞人」則是既壞又傻又笨，一路挨打，毫無招架之力。我的天！我是在看卡通無敵鐵金剛裡柯國隆大戰雙面人嗎？連主要情節楊子榮大鬥土匪座山雕這一段都平淡無奇，談不上有令人驚奇拍案之處，不如改編的電影「智取威虎山」。
我們看小說重要的就是看人物的立體性，所謂立體性就是個性鮮明有真實感，不是給他在舞台上畫上一副面具去標識忠與奸。土匪能行大奸大惡，表示智謀也不差，又怎能如此輕易的敗給少數幾個解放軍？尤其解放軍領頭的還是一個不到二十歲、未經世故的白面俊小子？還給他配了一個十六、七歲的俏醫務員來上演郎才女貌的戰地愛情？我估計這劇情只有八零年代以前的鄉下大爺大娘愛看，他們只接受單一價值觀。電影、戲曲可以做成樣板戲，因為短短兩個多小時容不下太多複雜的人性，但是小說......？
再來就是倒霉的國民黨，在現代台灣被民進黨劃成中共的同路人，在半個世紀以前的中國大陸被共產黨劃為土匪的同路人，連土匪頭子馬希山最後的困獸之鬥，手裡還要握著一把中正劍。誰讓國民黨輸了內戰呢？今日淪落到如此境地，在大陸愛國作家的筆下淪為任人譏笑與羞辱的丑角。
作者曲波的筆下功夫也不怎麼樣，十足的官腔官調，毫無生氣。說到土匪就是「匪徒」、「狂妄」、「獰笑」、「撒尿照美」、「殘屍碎骨」、「兔死狐悲」，說到共軍就是「英勇果決」、「泰然冷靜」、「剛毅果斷」、「壯烈犠牲」，由作者自己下筆對書中人物作直接的品評是最糟糕的，應該由讀者自己感覺書中人物，不應該由作者來灌輸。
故事本身是好的，沒有疑問，即使是虛構的故事，也是好的，關鍵在應該反映真實的人性，如果連人性都虛構，就太虛偽了。假使換個作者，或者作者能換個寫法，不偏不倚，以「真」為主，故事會更好看。
看電影「智取威虎山」應該有十年前了，有可能是在飛機上看的，因為查維基百科：台灣沒有上映（歌頌中共，還得了？）。憑我僅有的印象講，張涵予的瀟灑機智與梁家輝的冷酷深沈都很到位，電影要比小說好看得多。「潛伏」也是影集比小說精采，原著小說只是開個頭，編劇卻接力寫出了張力十足的劇情。而被王家衛看上的「繁花」原著小說，雖然我還沒看，但在看過王導鏡頭下演繹出來的作品之後，相信原著也不會令人失望，即使它也是被選入「新中國70年70部長篇小說典藏」中的其中一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