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點,我被嚇醒了。
他從濃霧裡浮現出來,面帶微笑,
怎麼看都是在嘲笑我。
📓 私密日記【#021|海枋主】
昨晚滑手機時,我驚覺自己好像從來沒好好看過他的臉書。就像過去所有我有興趣的對象一樣,總覺得自己應該要「好好認識一下」。
我從最新發佈的貼文一路瀏覽到他的第一則。照片裡的房間和傢俱直到現在都沒變——它們承載著歐比王的成長軌跡,也讓我有一種溫馨的熟悉感。
共同好友裡沒有當年那些在英雄聯盟RC群組的人,
或許我們的交集真的比我想像得還少。
然後,我無意間看到了那個人—— 青蛙,出現在他的好友名單內。
心裡先揪了一下,接著迅速點進個人資料頁面查看, 確認——關係欄沒有跟他綁定。
心裡的大石頭瞬間落地。
還好,歐比王果然如我所想,從不把心思放在社交媒體這些形式上。
只是, 我的狀態欄卻還一直綁著瑞克,
即使我們早已沒有名份,我卻一直把它隱藏著到現在。
—
我盯著青蛙的名字,仔細得像拿放大鏡看懸賞單,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肯放過。
第一個,我注意到他姓陳,Chen。
也有可能是程,但可能性很小。
他的學歷寫著某個從沒聽過的科技大學,主修商業英語。
我心裡笑了一聲:哈,三小?
繼續滑——
沒有生日。
好吧, 看來這次的探索也就到此為止。
剩下的也沒必要看太細了。
他公開的貼文很少,而且很無趣,看得出來不是個喜歡分享的人。
但從那些稀少的動態裡,我還是讀出了他的輪廓: 敢寫、敢露, 不怕被別人看見。
—
他的樣貌,比我記憶中還要……不一樣。
就像還沒化妝的素人,或成名前的偶像, 甚至有點像《陰陽師》裡的海坊主。
現在的他,紋了眉,
髮型從剃得很圓的平頭,變成了一顆蛋頭。
—
我心裡浮出一個念頭:
醜,真的太醜了。
畢竟,我曾經問過歐比王和瑞克:
「如果要用動物來形容青蛙,你們會說什麼?」
瑞克笑著說:「孔雀吧。」
我忍不住回他:
「不行,我沒看過這麼肥又這麼騷的孔雀。
連天鵝都承擔不了他的形象,
搶人的道德觀念也無法連結。」
而歐比王則是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
「我覺得比較像小型貴賓犬吧。」
我整個人都矇了。小型貴賓犬?
當下腦袋像被按了加速鍵,猶如一隻貓咪咪搭配色彩斑斕的頻道亂跳的動態圖。
我回他:「你乾脆說他像吉娃娃,我還比較相信。
至少吉娃娃,夠瘋,夠神經質。」
—
歐比王聽完無語了。
但我看得出來,他還是有點在意。
在意自己現在的另一半在外的形象是「社交名媛」,
在意那個「見一個愛一個」的評價。
我看著他,疑惑的補問了一句: 「難道你不知道嗎?
他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的。
不然第一天見到你,怎麼就開口問你要不要交往?」
說完,我自己都翻了個白眼。
—
語畢,我就像被某種熟悉的氛圍拖了回去。
身體開始放鬆,脫了褲子,趴回床上。
眼睛跟嘴巴同時打著哈欠,然後,睡著了。
—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我感覺有人輕輕推我。
有人在叫我。
是誰?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突然猛然跳了起來,
雙腳就像長了翅膀一樣,立刻飛出房間。
——
我剛剛看到的,是什麼?
身下突然有一團濃霧,那龐然巨物的輪廓隨著我睜開雙眼,逐漸變得清晰。
歐比王,就像是一隻人魚,溫柔地安撫著那頭巨大生物。
我立刻明白了—— 是青蛙。
那個不要臉的混蛋。
—
腦袋的 CPU 快速運轉,我瞬間釐清情況:
1. 我逃得太匆忙,手機沒帶在身上。
2. 周圍是熟悉的家,三樓。樓上還有四樓可以回去。
3. 這是我家,是我的地盤,終於不用憋屈了。
我現在心中只有兩個念頭: 拿回我的手機,並且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
我轉身撿起地上那根鐵棒。
它像是被我的怒火召喚來的,燙手到幾乎要燒穿掌心。
我感覺它體內那股熱辣暴動的能量,和我連成一氣。
我自信地往上走,背景開始響起激昂的樂曲。
每踏上一階,都讓我多了幾分「王者歸來」的氣勢。
碰碰——
我在門外敲了兩下。
「歐比王!」我喊。
毛玻璃門後出現一道模糊人影。
我知道,他聽見了。
但他遲遲不肯推門出來。
—
我握緊鐵棒,
臉也逐漸扭曲,指著門,嘴裡喃喃地喊著,像在宣告什麼。
然後,這一次,我衝了進去。
—
整個房間紅通通的,像陷入肉色的胃袋。
我舉起鐵棒,朝那團應該是青蛙肚子的地方,
我可是使出吃奶的力氣猛砸!
「死ねぇぇぇぇぇぇ!!」
(……)
什麼也沒有。
—
沒有實感。
我揮舞著鐵棒,疑惑地看著剛剛打擊的位置。
為
。
什
。
麼
為什麼我什麼也沒打到?
我鐵青著臉,緩緩轉頭,看向一旁的歐比王。
他表情看似激動,卻什麼話也沒說。
我猛然一震,像是瞬間醒悟了什麼。
立刻拋下手中的鐵棒,倉惶地逃離了那個地方。
—
我逃到遠遠的地方,還能看見那扇門。
我死死盯著自己的雙手,看著它們微微發抖。
為什麼?
為什麼會沒打到?
為什麼?
—
突然,青蛙從視線邊緣走了過來。
「你想幹嘛?」我惡狠狠地看著他。
「我沒有想幹嘛,」他優雅地回應,
「我只想請你離開。」
舉手投足之間都不忘散發他那社交名媛的優雅粉脂味。
「不!應該是你要離開!你不屬於這裡!」
我大聲咆哮。
—
接著,他身旁冒出許多陌生的人影。
有些人的臉,我印象中在交友軟體上看過。
他們都是他的朋友。
領頭的人摩拳擦掌,冷冷地說: 「不好意思,雖然不認識你,但你不應該在這裡。」
—
我驚慌地看向門。
門內的剪影,只看到歐比王開心地試穿著衣服, 根本沒注意到我的處境。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吶喊。
—
醒。
我猛然坐起,喘了一口氣。
我告訴自己: 「醒過來了。那些,都是夢。」 「是夢。是夢。」
—
我其實一直很想打他。
只是我們活在有法治的現實,而我更不想被歐比王討厭,
更不想再次讓他對我失望。
我還是講了那些想揍他的氣話,但沒打,在現實裡。
結果夢裡也沒打成。
我舉起那根鐵棒,喊著「去死」,卻發現——根本沒有實感。
那一棒,沒有聲音、沒有重量,連一點風壓都沒有。
那個世界不存在 c = mc²。
我不知道自己是對他失望,還是對自己。
因為連夢,都不站在我這邊。
—
後記:
我原本不打算把這篇日記公開。
但後來我想,或許正因為我不再那麼恨了,它才有被看見的空間。
夢裡我打不到他,醒來我也沒有真的想去找他算帳。
不是因為原諒,而是因為——我已經不需要靠那一棒,來證明我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