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我訂好餐廳了。」
下班去接我時,阿愷說這句話,語氣淡淡的,像是在報備。但我知道,他其實早就安排好,還偷偷訂了一間我們之前聊過卻誰也沒捨得進去的高級餐廳。
我們坐進兩人包廂,牆上掛著抽象畫,燈光柔和,餐桌中央擺著一盞小燭燈。那畫面像童話,但我很清楚,這只是我們為彼此準備的一場限定表演。
「敬我們的生日。」他舉起紅酒。
「敬我們的交往紀念日。」我回,語氣中帶著玩笑。
是啊,今天既是我們的生日,也是我們的交往紀念日——在劇本裡。
我們碰杯,一飲而盡。
酒入喉的瞬間,我覺得那股苦澀有點像心情。不是難喝,而是太真了。
我們一邊吃著晚餐,一邊聊著日常。他講他今天跟下屬開會的趣事,我說我昨天看到某個網紅在路邊摔倒,還被錄影上傳。他笑得像個孩子,我也笑得有點誇張,彷彿笑得更大聲,這段故事就能更真實。
燭光搖曳,我看著他的側臉。
他的鼻樑高挺,嘴角有點自然下垂,笑的時候眼尾會微微上揚。那張臉,不是典型帥哥,但我看著卻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是那種,曾經出現在夢裡好幾次,醒來卻說不清是誰的感覺。
我不敢讓自己想太多。畢竟我們的劇情早就設定好結局,午夜鐘聲一響,灰姑娘就要離開舞會。
「你想過以後嗎?」我問。
他沉默了幾秒。
「我現在只想把今天過好。」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那句話,卻比任何回答都更誠實。
我點頭,低下頭切著牛排。叉子刺下去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曾經也有一個人,用差不多的語氣告訴我:「我們沒未來。」
那個人已經走了,只留下一些習慣,比如我現在用的手機殼,還是他挑的;比如我偶爾聽的歌單,裡面還留著他加進去的歌。
我不知道該怎麼把一個人從生活裡完全刪除,就像我不知道該怎麼阻止自己,再一次對阿愷動心。
吃到一半,他突然輕哼起一首歌,是Penny的《防空洞》。
「你要我住進你心裡的防空洞,不讓無謂的思緒暗湧……」
我沒有接唱,只是靜靜聽著。
他的聲音比原唱低沉,唱得有點不準,但感情很真。
那一瞬間,我有種錯覺,彷彿我們真的認識很久,真的走過很多事,真的有過那些甜蜜與爭吵。
也許,這就是同志之間最特別的感覺吧。
我們不需要太多言語就能懂彼此的孤單,因為我們都曾經走過那段不被祝福、不敢出聲的日子。我們懂對方笑容裡的防備,也懂一頓晚餐背後可能是千百次的自我否定後,才鼓起勇氣踏出的邀請。
我沒有問他以前的戀人,也沒提起我曾經的感情。我們都默契地跳過那些,只談今晚的甜點夠不夠甜,紅酒會不會太澀。
我們談的是現在,不是過去。
吃完飯後,他說要去買個蛋糕。我們走進便利商店,他站在冷藏櫃前,指著一個草莓鮮奶油蛋糕說:「這個看起來像你。」
「像我哪裡?」
「外表甜,內心敏感,很容易塌陷。」
我噗哧笑了,回嘴說:「那你呢?」
他指著一個巧克力熔岩:「看起來沉穩,裡面其實是燙的。」
我說:「你這樣形容自己,是想被咬嗎?」
他沒回答,只是看著我笑。那笑容裡,有一點挑釁,一點曖昧,還有很多不說破的情意。
我們在門口吃蛋糕,用超商附的小塑膠叉子。他說他小時候生日都是在家裡過,爸媽吵架,他就一個人躲在房裡吃蛋糕。
「所以今天是我第一次,跟人一起好好吃生日蛋糕。」
我沒說話,只是默默把最後一口蛋糕切小塊,餵到他嘴邊。
他沒有拒絕。
這一夜,像極了一場不會再重演的夢。
我們走在回家的路上,風有點涼,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肩上。我沒有還他,只是拉緊了外套,把鼻子埋進那仍留著他體溫的布料裡。
我知道午夜鐘聲就快響了。
但我希望,這場舞會可以,再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