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許久未見,可一切安好?靜蘅不在的這段時日,姊姊可曾想念我?」
一進到老夫人房內,知府夫人便急切地拉起老夫人的手,一股腦的傾訴自己的思念。即便兩人自幼相識,至今也四、五十年有餘,但面對這樣數十年如一日的熱切,老夫人仍然有些招架不住。
「你呀你,多大的人了還總是這樣,也不怕被小輩笑話。這麼著急做甚?先坐下歇會兒吧。」老夫人輕拉著知府夫人手,就著她到南窗下,親手倒了一盞茶給她。琥珀色的茶湯在青瓷中晃動,盞壁上如生的牡丹也隨之招搖。
「靜蘅此番往靈隱寺祈福,途中偶得幾件頗合姊姊氣質的茶器,亦有數件想來弘兒或會喜愛的酒器……這不,才剛歸家便聽聞弘兒當上狀元郎,心中也甚是喜悅,想著這祝福可不能晚,一大早便趕忙來尋姊姊哩。」
知府夫人輕嗅著一室的茶香,悠悠地說道她臨時到訪的緣由,講著講著,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回過身囑一旁的丫環將帶來的禮品呈上。
茶具與酒器謝府自是不缺,是以知府夫人僅擇了幾件不常見的珍品作餽贈。
「靜蘅見姊姊日常所用多是青白瓷,這次見到這套上好的黑釉茶盞時,便想著帶回來給姊姊瞧瞧。尤其這集花木與動物紋飾於一套的茶器屬實不多見,寓意又好,實為靜蘅所欲言,不知姊姊可否喜歡?」
知府夫人微勾著眼,一臉期待地瞧著老夫人。
「這黑釉盞雖不若龍泉窯青釉般溫潤如玉,也不如定窯白瓷那樣雪白皙潔,然其色澤深沉,漆黑而不顯生硬。間雜黃褐,反添意趣。再看這木葉、梅花以及奔鹿的紋飾和剪紙貼花的技藝……靜蘅,你有心了。」老夫人頗有些愛不釋手的翻看著。
「哪裡的話,姊姊喜歡靜蘅便也歡喜。另外,這鎏金凸花獅子戲球紋銀盤盞是給弘兒的,總歸也是我看大的孩子,哪能不知道他喜品酒呢!這盤盞上的獅子戲球紋又稱作『轉官球』,姐姐也知道這寓意仕途顯達,靜蘅也就一同期待弘兒日後能平步青雲、展己長才,光耀謝府呢。」
知府夫人一聲祝賀,不僅顧及了弘兒的喜好,還將福分與期許帶至謝府上下,這無疑是最得宜的賀禮。怪不得,老夫人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而正當老夫人欲喚丫環收下禮品之際,恰逢惜之與知府夫人身邊的婢女,順依,從庫房回來。兩人首中拿著的則是鬥茶所需的茶具與一碟桂花蒸糕,不一會兒,便在屋內中央的烏木圓桌上,依序排開。
兩位老夫人素來皆以品茗為樂,作為貼身婢女的惜之與順依當然自小便學習茶藝,如今早已爐火純青,方才便是知府夫人提議讓兩人切磋一番,才去了趟庫房取茶具。
「老夫人、知府夫人,奴婢回來晚了。」惜之清脆的聲音響起。
「我與你們老夫人聊得正開心呢,不打緊。不過許久未見你與順依較量茶技了,著實有些期待,準備穩妥了便開始吧!」知府夫人略帶慵懶地說。
時下鬥茶正盛,欲論輸贏,自然有其規則與章程。而眼下即將上演的便是老夫人和知府夫人年輕時最喜的一種。
首先,要將茶餅以文火炙烤至乾,此為炙茶;其次,需槌碎以淨紙包裹的茶餅,再將其以銀製茶碾碾至細碎。此為碾茶,但要想做得好,這步驟便得盡速完成,斷不可隔夜。
接續為羅茶,將碾好的茶粉透過絹質茶羅篩選,過粗的粉末再重新以茶碾碾之,重複碾茶羅茶、碾茶羅茶,直至所有粉末皆足夠細緻。
接著則是烘盞。將茶盞放入熱水溫熱,使其保持一定的溫度。若是茶湯過冷過熱,之後可就無法打出細白的湯花了。
最後才是點茶,這鬥茶的核心與最出彩、最考驗技藝的環節。
只見惜之將茶盞自熱水中取出,以銀勺投入一錢匕茶粉,再拎起那銀製執壺注湯,先是注入些許熱水,將茶粉混勻成膏狀,才又再次注湯,此後,便是決勝負的關鍵——擊拂。
竹製茶筅在兩人手中同時來回掃動,厚重的筅頭帶動下段的筅擊拂,除了茶筅本身的品質外,也份外講究點茶人的技巧。到底得疏勁有力,才能使茶末攪拌均勻。
片刻後,兩人停下手上的動作,兩位老人家也不禁隨之起身,欲一瞧這場較勁究竟如何。
只見茶湯上勻稱的浮著通透白皙的湯花。而隨時間的遊走,雪白的湯花在兔毫班黑盞中細細的褪去,慢慢露出底下澄澈鮮亮的茶湯。唯一不同的是,順依那盞茶,湯花退地踟躕,在杯盞的內緣留下了水腳。
但僅是這樣一點水痕,便決定了惜之的勝利。
「看來還是惜之略勝一籌啊,但順依的茶總是格外清香呢!」知府夫人接過茶盞,輕輕一嗅,眉間帶笑地說著。
「老夫人,您就別笑話奴婢了。學識夫人,方才獻醜了,果然在點茶這方面還得是惜之姐姐!」
順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嬌嗔話語還是惹得兩位老夫人相視而笑。
「看這時候也不早了,靜蘅可要留下一同用午膳?」說笑之聲不絕讓眾人不察時間的流逝,轉眼間,便已午時了。
「若姊姊不嫌棄,靜蘅自是希望能多待片刻。」
見知府夫人如此回應,老夫人便囑惜之通知膳房備餐,轉頭又命惜之差人將方才收下的禮品收至庫房,一切交代妥當後便帶著知府夫人賞晨起所見之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