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獸完全實體化了。
牠伏在沙上,四肢如弓,銀藍的毛紋像水脈一樣閃爍,彷彿仍在與這個時空頻率進行調適。
就在牠出現的那一刻——嗡──
那股熟悉的震盪再度襲來,不帶聲音,卻像一記重錘擊入大腦後端的識別區。
【交界域中央體系 / 巡航者Fei / 識別碼13-A.λ7】
【請立即回應主頻。】
她眼神微凝,靜靜站直,手指在空氣中啟動了識別回應,輕觸左側耳後的通道開口。
她低聲而準確地回覆:
「Fei已接通,識別成功。當前坐標:未編碼沙灘區段,第六時緯交錯帶外圍。」
【確認穿越獸召喚異常成功,請報告現場狀況。】
她迅速掃視眼前伏地的穿越獸與站在一旁的男主角,語調平穩:
「穿越獸已完成實體化,未出現脫序行為。現場有一名可能與牠產生共振聯結的個體,目前行為穩定,未顯現敵意。」
短暫靜默後,組織主頻再次傳來:
【請問:穿越獸是否為代號S-7,編碼「銀斷尾」?】
「是。」她回答得毫不遲疑。
然後她停頓了一秒,才補上那句真正的重點:
「請確認:目前是否啟動全體穿越獸召回令?」
通訊沉默了三秒。
那三秒之中,她的目光沒有移開穿越獸,也沒有移開那個曾與她共度一個月、如今卻幾乎無法辨認的男人。
終於,主頻訊號回傳:
【全體召回令尚未生效,正處於觀察階段。】
【代號S-7為系統標記中的「未編入回收清單」個體。】 【請巡航者Fei以觀察者身分暫時記錄該個體活動,待進一步指示。】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低聲回應:「明白。」
通訊終止,空氣再度回歸寧靜。
她看向他,語調沒有情緒,但眼神卻比任何時刻都清晰:
「我已回報組織。他們知道你與牠的關係,也知道我……正在觀察你。」
他望著她,微微點頭,不說話。
而穿越獸,仍伏在沙中,眼睛裡閃爍著某種像是等待,又像是記得什麼的光。
她收回手,通訊關閉的最後一道光痕在她耳後隱沒。
穿越獸伏在她腳邊,沙粒在牠四肢邊緣慢慢靜止。
他站在不遠處,看著她那張沉靜無波的臉。
那不是冷漠,而是經過訓練後學會的「平穩」。 她沒有責備他、也沒有接近他,只是如實完成了自己的職責——彷彿剛才那些記憶閃回,與她無關。
他等了一會兒,終於開口。
聲音低得幾乎被海風吞沒:
「妳要我離開嗎?」
這句話讓她眼睫微動,卻沒有立刻回答。
他又說:
「我知道我不屬於這個時間點,也知道穿越獸的出現可能會讓你……難堪。」
她抬頭,看向他,第一次不再只是巡航者的表情。
「你不是問題,」她緩緩說,「是這個時間點──太早,或太晚。」
他笑了笑,那笑容中帶著某種熟悉的倔強:
「但我們還是遇到了。」
沙灘上靜了一秒,穿越獸慢慢站起,四肢微屈,像是也在等待某個選擇。
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
「我沒有命令你離開。」
然後,她語氣微頓,像是給自己一條退路——也像是給他一絲希望:
「但如果你留下,就必須讓我觀察。」
他點頭。
「那妳觀察吧。」他望著她,眼神明亮卻不帶挑釁,「我還記得妳教的每一招,包括……怎麼讓穿越獸伏下身來,不對任何人低頭。」
穿越獸這時發出一聲極輕的低鳴,尾巴輕掃沙地。
她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深深地望著他。
那一刻,他們之間不再只是過去與現在、巡航者與變數。
而是——兩個知道彼此來歷,卻不能輕易靠近的人。
-------------Fei的獨白
從小,她從來就知道自己沒有母親。
不是缺席,不是失去,只是從來就沒有那個角色。
她是她父親獨自創造出來的生命。
透過基因混合技術,他取出自己的Y基因模板,植入實驗室培養的穩定X鏈段,完成一次完整的胚體構成。她的誕生,不需要另一個人,也不需要任何制度的認可。
就像他的誕生一樣。
她的父親,是一位由女性單性生下的孩子。那位女性只留下了一封簡短的遺言:
「這是我所能留給未來的,僅剩的溫柔。」
於是他長大,繼承了那份溫柔與孤單,在某個夜晚,也將這個選擇延續給了下一代——Fei。
他並不特別親密,也不是什麼模範父親。他只是偶爾看著她,淡淡地說:
「我不是你的起點,只是你的承接。你要走到哪裡去,我不會干涉。」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異常,因為在她所生存的時代——
沒有雙親,是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