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帳工作進入正火熱階段,所有審計員像被扔進鍋裡慢燉的蘿蔔,腦袋與眼睛都快燙熟。泰鎮哥分給根碩的案子,碰巧是最難啃的那塊骨頭——資料都是中文,偏偏又無法直接請窗口翻譯,因為那個窗口是徐玄。她看起來太忙、太冷靜、太有效率,根本不像有時間管這種事的人。
他打開她寄來的補充資料,裡面確實有一些報表對應,但似乎幫助有限。他坐在那裡,一邊看著報表一邊心煩地想:「我是不是該自己解決就好?不想讓她覺得我拖後腿…。」 原本應該是週五的放鬆夜,結果他選擇點了一份炸雞,一瓶燒酒,準備獨自熬夜查帳。他打趣自己:「算了啦,至少炸雞還熱的。」
就在他打開筆電準備硬撐到凌晨三點時,郵件通知聲突然響起,他滑開信箱,差點懷疑自己看錯。
寄件人:Hsuan Hsu/主旨:補充資料
他眨了眨眼,腦海第一個浮現的是:「現在韓國凌晨一點……台灣也已經十二點了。」
她還沒睡?還在工作?他小心翼翼地點開信件,像防爆小組解碼。
「我想那些資料都是中文的,根碩你可能理解上會有點不容易,我試著將資料轉譯成英文版本,或許比較好對應,有可能不是那麼準確,希望能幫上你的忙。」
這句話像是一種溫柔又恰到好處的觸碰,不動聲色地將他這幾天的苦惱輕輕接住。
他才剛鬆一口氣,正準備配炸雞的燒酒就要舉起來,卻在信末看到一句更讓他心跳失速的文字。
附上視訊連結。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想我們可以用視訊的方式直接講解,或許可以更有效率!」
什麼?!那口還沒吞下去的燒酒差點直接噴出來。他嘴巴半開,整個人定格在螢幕前。
就在他準備撐過這場夜戰的瞬間,她像光一樣敲了門,還附了一個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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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過震驚,導致燒酒杯滑落,緊急情況下他為了怕打翻弄濕筆電,一陣手忙腳亂地接過酒杯,才鬆上一口氣之際,筆電竟然傳來溫柔卻遲疑的聲音:
「根碩님…?」他…剛不小心誤觸連結…連上了…。
此時的吳根碩,正嘴巴塞著還沒嚥下的炸雞,手上拿著剛接住的燒酒杯,穿著居家的衣服,視訊背景對著後面餐桌滿是炸雞年糕等宵夜,所有審計員的專業蕩然無存。
徐玄忍不住淺笑出來,輕輕用一句話,劃破了這比時差更永恆的沉默尷尬:
「치킨…?혹시… 반반?」-炸雞?或許…是半半口味嗎?
“What?吳根碩你剛剛有喝很多嗎?她講的是韓文嗎??”這一瞬間發生得太突然,他覺得自己些微醞釀起來的酒意都醒了大半。
「아…이거…this…」吳根碩慌亂地想解釋一堆宵夜和酒的情況。
「괜찮아요~是我比較抱歉,我忘了現在時間這麼晚,不小心點開了你的視訊邀請。如果現在不方便,我們也可以明天再討論。」吳根碩第一次覺得一個外國人講著”沒關係”的語氣是這麼好聽。而且明明該道歉的是他,徐玄卻輕輕把責任繞回自己這邊,像是貼心地幫他收場。
「아니…괜찮아요…Nono, that's ok!我們現在討論完全沒問題。」他抓抓頭,試圖壓平剛睡醒似的亂髮。雖然這是一場意外,但這突如其來的機會,他實在捨不得讓她離開。
重新坐好後,他才真正看清螢幕中的徐玄——與白天上班時判若兩人。
她戴上了工作用的有度數眼鏡,素淨的臉上沒有任何妝容,頭髮簡單地綁成馬尾,畫面裡的她顯得比平常多了幾分清純與稚氣。
她…原來是這樣的樣子嗎?
「根碩님?」螢幕裡的她朝著鏡頭輕輕揮手,眉頭微蹙。她還以為是網路訊號出了問題。吳根碩這才被拉回現實,嘴裡還咀嚼著未嚥下的炸雞,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他問:「잠깐만요…妳會說韓文?我剛剛沒聽錯吧?」
「아,조금…?Just words!」徐玄比出一個小小的「一點點」手勢,語氣謙遜。
「대박…已經很厲害了。」他驚訝地看著她,心想:她說得不多,但願意說出來,是為了讓我感覺親切嗎?努力擠出韓文單字的樣子…竟然有點可愛。
簡短寒暄後,徐玄很快切入正題,打開共享畫面,耐心地解釋中文對應的分類邏輯。在講述平穩卻語氣輕巧的指引下,根碩迅速掌握了原本卡關的重點。
最後,他們禮貌地互道晚安。
結束通話後,吳根碩靜靜坐在原地,嚼著早已冷掉的炸雞,卻覺得心裡有什麼地方,暖了起來。
「她,原來還有這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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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뭐지…?」-什麼呀?
螢幕畫面跳出的一瞬間,徐玄忍不住在心底低聲吐出這句。映入眼簾的是吳根碩一臉愣住的模樣,手裡還拿著一杯燒酒,桌上滿是炸雞、年糕、啤酒罐和幾份沒開封的外送小菜。這不是審計員該有的樣子吧?而且這是什麼,深夜醉雞(罪證)現場直擊嗎?
在發送視訊邀請之前,徐玄其實做足了準備。
她剛敷完一片急救補水面膜,還摸著臉仔細端詳鏡中自己,確認膚況是否自然輕透又不過於造作。
「這黑眼圈怎辦呀…但遮太多又會顯得不自然吧?還是戴眼鏡遮一下好了?」
「啊…這顆痘怎麼剛好長在正中間?視訊鏡頭應該看不出來吧…」
「衣服穿這套就好,剛剛好像在家放鬆,又不會太邋遢或太暴露,嗯!可以!徐玄妳真聰明!」
這些內心碎念與安排,看起來像一場詭異的預演。但說實話,早在她開始對那個人回信的用詞、行為方式產生在意的那刻起,一切就已經悄悄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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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正值夜深未眠。回想起他信件往來的語氣,溫和、客氣,是標準審計員的禮貌格式。但徐玄卻總在字裡行間間,浮現那次視訊時他望向她的眼神,有一點迷惘、又有點像春天。
「야, 徐玄妳瘋了嗎?人家沒別的意思啦!看看他的信,那用詞多得體,根本是你自己腦補到不行吧!」她對自己做了理性喊話,一邊努力將注意力拉回螢幕。
是,確實都用得非常精準禮貌。
但明明有些句子可以用更直接的命令式措辭,他卻總選擇溫和的婉轉語氣。還會擔心她看不懂,附上補充圖片、標註重點,甚至針對中文資料的難點提出建議。
他知不知道其他像金泰鎮那樣的審計員,是怎麼開口的?
雖然泰鎮在自家人面前是個滿嘴段子的嘴砲哥,但與徐玄共事時卻總是保持著明確分寸感。是她界線太明?還是泰鎮心中根本隨時懸掛著「嫂子警示牌」?這倒也很難說。
她再次回到畫面,剛才那個一臉狼狽、嘴裡還塞著炸雞的吳根碩,已經慢慢回神,臉頰微紅、有些害羞地把燒酒杯放遠。
徐玄忍不住輕笑出聲,順勢用炸雞口味接住他說不出口的尷尬,用韓文問:「치킨…? 혹시 반반?」啊,他該不會嚇傻了吧。
她一邊笑,一邊想著:「啊~只有我這麼用力準備,對你是不是有點不公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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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玄的人生座右銘,一直是那句話:
你必須很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這一晚,她把這句話,用在了一場預料之外的深夜對頻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