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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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自1982年真實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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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鏽蝕的勳章

台北的春天,濕漉漉的,帶著一種黏膩的暖意,像是永遠也擰不乾的舊毛巾。李國棟在板橋那間終年不見陽光的出租屋裡醒來,喉頭習慣性地湧上一股鐵鏽般的腥甜。是舊傷,也是窮病。他摸索著從枕邊拿起一枚銅質的東西,在昏暗中摩挲。那是一枚「抗戰勝利勳章」,邊緣的琺瑯早已剝落,露出暗沉的銅底,像一塊凝固的血痂。指尖能感受到上面模糊的刻痕,那是他另一個名字,一個屬於戰場、屬於「國家」的名字——李振邦。如今,這名字和勳章一樣,蒙塵,生鏽,無人認領。

窗外,城市的喧囂透過薄薄的木板牆滲進來。汽車喇叭聲,小販的叫賣聲,還有遠處工地打樁機沉悶的咚咚聲,像敲在破鼓上,也敲在李國棟的太陽穴上。他掙扎著坐起,佝僂的背脊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床頭櫃上放著一張褪色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溫婉,是他的髮妻,留在山東老家,音訊全無快四十年了。旁邊是一張皺巴巴的醫院繳費單,數字像毒蛇一樣盤踞著,吞噬了他最後一點微薄的積蓄和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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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著一輛快要散架的裕隆速利計程車,車身油漆剝落得像得了皮膚病。車子匯入忠孝東路的車流,如同一條老邁的魚游進光鮮亮麗的魚群。收音機裡播放著歡快的流行歌曲,唱著「愛拼才會贏」,李國棟嘴角咧開一個苦澀的弧度。他載過形形色色的客人:西裝革履、談論著股市和外匯的商人;抱怨菜價上漲、丈夫不體貼的主婦;還有穿著時髦喇叭褲、嚼著口香糖的年輕人,他們談論著新開的迪斯可舞廳,眼神裡是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車窗外的世界飛速旋轉,高樓拔地而起,霓虹閃爍,櫥窗裡陳列著李國棟一輩子也買不起的洋貨。這繁華與他無關,他只是一個被時代車輪甩出去的、鏽跡斑斑的零件。

車子駛過一家土地銀行的分行。厚實的玻璃門,穿著整齊制服的警衛,還有那輛停在側門、正在裝卸的運鈔車。幾個穿著防彈背心、手持霰彈槍的保安神情警惕,卻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鬆弛。李國棟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那扇門,盯著保安腰間鼓鼓的槍套,盯著運鈔員手中沉甸甸的鐵皮箱子。一個瘋狂的念頭,像野草一樣在他荒蕪的心田裡,悄然滋生。

(回憶片段切入:硝煙瀰漫的戰場,年輕的李振邦揹著受傷的戰友在彈雨中狂奔,耳邊是震耳欲聾的砲火和長官嘶啞的呼喊:「弟兄們,頂住!為了國家!」一枚砲彈在不遠處爆炸,氣浪將他掀翻,泥土和血腥味灌滿口鼻,左腿傳來鑽心的劇痛。他摸到胸前剛剛被授予的勳章,冰冷的金屬在滾燙的血液和硝煙中異常突兀。)

回到他那間散發著霉味和廉價藥酒氣的小屋,李國棟翻箱倒櫃,找出一些廢棄的金屬管、彈簧和粗糙的鐵塊。他曾在兵工廠做過短工,這點手藝還在。昏黃的燈光下,他佝僂著背,用佈滿老繭和傷疤的手,笨拙而專注地打磨、組裝。汗水順著額角的皺紋流下,滴在冰冷的金屬零件上。一把醜陋、粗陋、但絕對致命的土造手槍,在他手中漸漸成型。槍管歪斜,扳機僵硬,握在手裡沉甸甸的,像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也像握住了自己僅剩的、孤注一擲的命。

第二章:臨界點

眷村口那家永遠煙霧繚繞、瀰漫著劣質米酒和汗臭味的小吃店,是李國棟偶爾透氣的地方。店老闆老張,是他同鄉,也是退伍老兵,一條腿瘸著,開了個小雜貨鋪勉強糊口。老張認命,常說:「能活著喘口氣,就不賴啦。」

這天,李國棟灌了半瓶米酒下肚,酒精灼燒著空蕩蕩的胃,也燒著腦子裡的那根弦。他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牆上模糊泛黃的「毋忘在莒」標語,突然一拳砸在油膩的桌子上,碗碟哐噹作響。

「認命?老張,認他娘的什麼命!」他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山東腔,「咱這條命,是給『國家』賣過的!在徐州,在徐蚌(淮海戰役),多少兄弟把命撂那兒了?骨頭渣子都找不回來!現在呢?咱算個啥?破抹布?擦完桌子就扔?」

老張嚇了一跳,趕緊壓低聲音:「老李,你醉了!少說兩句,隔牆有耳……」

「耳?老子不怕!」李國棟猛地站起來,身體搖晃,指著門外燈火輝煌的台北,「你看看!看看外面!錢!到處都是錢!『國家』的錢!他們花天酒地!咱呢?咱連口像樣的藥都吃不起!等死嗎?」他胸口劇烈起伏,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絕望光芒,「老張,你記住一句話:錢是國家的!命…哼,命是自己的!

最後那句嘶吼,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油膩的空氣裡,也扎進了旁邊另一桌醉醺醺的酒客——陳伯的耳朵裡。陳伯也是老兵,但比李國棟油滑,愛吹牛,更愛貪小便宜。他瞇著醉眼,瞟了一眼情緒失控的李國棟,嘴角撇了撇,沒說話,心裡卻像被貓爪子撓了一下。

真正的壓垮,無聲無息。房東那張刻薄的臉出現在門口,催繳拖欠了三個月的房租,最後通牒是明天。那張臉和李國棟記憶中某位剋扣軍餉的軍需官的臉重疊在一起。他默默遞上最後一點零錢,房東嫌惡地數了數,罵罵咧咧地走了,丟下一句:「明天再不滾,我叫警察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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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的瞬間,世界徹底安靜了,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臟擂鼓般的跳動。李國棟緩緩走到床邊,拿起那枚冰涼的勳章,緊緊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他走到牆角,掀開一塊鬆動的地磚,拿出了那把冰冷的土造手槍。槍身的粗糙觸感,帶來一種奇異而危險的踏實感。他看著槍,又看看勳章,再看看那張催命的繳費單和妻的照片。渾濁的淚水終於湧出,不是悲傷,是徹底的、燒乾一切的絕望。退路,斷了。

第三章:古亭驚雷

1982年4月14日,星期三。午後,陽光慵懶地灑在台北市羅斯福路三段。土地銀行古亭分行內,一切井然有序。櫃員們熟練地敲打著算盤(彼時電腦尚未普及),發出清脆的噼啪聲。顧客們安靜地排著隊,空氣中瀰漫著紙張、墨水和一種屬於金融機構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分行經理林正雄,一位四十多歲、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本省籍精英,正站在櫃台內側,核對著一份報表,神態專注而從容。巨大的玻璃窗將街道的喧囂隔開,只留下過濾後的陽光和寧靜。這是經濟起飛的台灣引以為傲的「安寧」圖景。

玻璃門被猛地推開,撞在門吸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瞬間打破了所有的寧靜。一個頭戴深藍色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的男人闖了進來。他身形不高,略顯佝僂,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夾克,步伐僵硬卻目標明確,逕直走向最靠近門口的一個櫃台。正是李國棟。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秒。櫃台後的年輕女職員抬起頭,臉上職業性的微笑還沒來得及展開,就僵住了。她看到了對方手裡舉著的東西——一把造型怪異、槍管粗短的物體,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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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死寂的瞬間,李國棟猛地吸了一口氣,彷彿用盡了胸腔裡所有的空氣,用他那濃重、沙啞、帶著撕裂感的山東口音,爆發出石破天驚的嘶吼:

「趴下!通通不許動!錢是國家的!命是你們自己的!!」

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的耳膜上,也炸碎了銀行裡精心維持的「安寧」幻象。

「啊——!」尖叫聲瞬間爆發。有人嚇得癱軟在地,有人本能地抱頭蹲下,有人像無頭蒼蠅般想跑卻被絆倒。一個排在隊伍前面的老太太嚇得一個趔趄,眼看要摔倒。李國棟眼角的餘光瞥見,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吼了一聲:「扶住她!小心點!」這聲帶著命令口吻卻夾雜一絲突兀的提醒,讓混亂中的林正雄經理心頭猛地一震。

「快!裝錢!都裝進袋子裡!」李國棟的槍口微微顫抖,但眼神凶狠如困獸,死死盯著離他最近、嚇得面無人色的男櫃員,將一個預先準備好的大帆布袋扔進櫃台,「快!別耍花樣!命是自己的!」他重複著這句驚世駭俗的口號,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入在場每個人的心臟。

男櫃員手抖得如同篩糠,在槍口的威逼和那句詭異口號的震懾下,近乎麻木地打開抽屜,將一捆捆嶄新的、散發著油墨味的千元大鈔(當時最大面額)胡亂塞進帆布袋。鈔票特有的厚實感透過帆布傳遞到李國棟隔著櫃台緊抓袋口的手上,沉甸甸的,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分量——這是「國家」的錢,此刻卻被他攥在手裡。林正雄站在原地,臉色煞白,他想喊保安,卻發現唯一的警衛正縮在角落,手按在槍套上卻不敢拔槍。他看著那個劫匪,看著他帽簷下露出的花白鬢角,看著他握槍的手上暴起的青筋和深刻的皺紋,一種巨大的荒誕感和寒意席捲全身。

袋子很快裝滿。李國棟一把奪過,沉重的袋子墜得他手臂一沉。他最後掃了一眼混亂的大廳,那些驚恐的臉,那個被他吼了一句而幸免摔倒的老太太驚魂未定的眼神,還有林經理那張震驚而複雜的臉。他猛地轉身,撞開兩個試圖靠近的顧客,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衝出了銀行大門,迅速消失在羅斯福路午後熙攘的人流和車流之中。

留下死寂般的銀行大廳,一地狼藉,空氣中瀰漫著恐懼、尿騷味,還有那句如同詛咒般迴盪的口號:

「錢是國家的!命是自己的!」

第四章:撕裂的安寧

「古亭分行驚天劫案!退伍老兵持槍掠走五百餘萬!」

「治安神話破滅!台灣首宗銀行搶劫案震驚社會!」

「悍匪李國棟在逃!警政署懸賞百萬全力緝兇!」

報紙頭版被觸目驚心的大字標題和模糊的銀行監控翻拍照片佔據。廣播裡,新聞播報員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平穩,帶著一種刻意渲染的緊張。街頭巷尾,茶樓飯館,所有人都在談論同一個話題:那個叫李國棟的老兵,那句匪夷所思的口號,以及那被輕易撕碎的「社會安寧」。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存錢的民眾湧向銀行,卻又在門口猶豫不前,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彷彿每個角落都可能跳出另一個持槍的「李國棟」。銀行職員上班時眼神飄忽,草木皆兵。土地銀行總行震怒,勒令所有分行加強戒備,臨時增加了警衛,但人心惶惶,杯水車薪。

警政署承受著來自最高層的巨大壓力。署長拍著桌子咆哮:「首例!這是台灣治安史上的奇恥大辱!限期破案!否則統統滾蛋!」由經驗豐富的刑事警官王志強領銜的「0414銀行劫案」專案組迅速成立,進駐台北市警察局。辦公室煙霧繚繞,牆上貼滿了李國棟的退伍檔案照片、銀行現場照片、路線圖。線索少得可憐:一把自製的粗糙土槍(現場遺留了一枚未擊發的土造子彈)、模糊的目擊者描述(「一個矮個子老頭,山東口音很重」)、搶走的531萬新台幣(全是連號新鈔,但尚未在市面上發現流通)。

「老兵…山東口音…生活困頓…」王志強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看著李國棟那張在退伍證上顯得木訥而愁苦的臉。他派人排查了所有已知的退伍軍人聚居點、計程車行、零工市場。反饋回來的資訊勾勒出一個更加清晰的絕望輪廓:孤僻,貧窮,疾病纏身,被房東驅趕,對社會充滿怨氣。動機似乎很「充分」,但人海茫茫,如何精準定位?

壓力像巨石壓在專案組每個人心頭。新聞媒體像嗜血的鯊魚,每天堵在警局門口追問進展,質疑警方能力。社會的恐慌和不滿,正迅速轉化成對治安當局的憤怒。

第五章:末路與出賣

李國棟沒有逃遠。他像地鼠一樣,鑽進了萬華區更深處一片迷宮般的違章建築區。租了一個沒有窗戶、只有一張破草蓆的儲藏間。空氣中瀰漫著垃圾和死水的腐臭味。搶來的巨款,那五百多萬沉甸甸的「國家錢」,被他塞在牆角一個破麻袋裡,上面胡亂蓋著幾件散發著汗臭的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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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花。連買一個最便宜的便當都不敢。那嶄新的、連號的鈔票如同燒紅的烙鐵,隨時會暴露他的行蹤。飢餓和胃部的絞痛日夜折磨著他,比槍傷更甚。夜晚,狹小的空間裡漆黑一片,只有老鼠窸窣爬行的聲音。他蜷縮在草蓆上,那把土造手槍緊緊抱在懷裡,冰冷的金屬是他唯一的依靠。一閉上眼,就是銀行裡那些驚恐扭曲的臉,林經理複雜的眼神,老太太差點摔倒的畫面,還有那句自己喊出的、如同魔咒般的口號在耳邊一遍遍迴響。

「錢是國家的…命是自己的…」他喃喃自語,乾裂的嘴唇滲出血絲。搶到了錢,卻比任何時候都更窮,更恐懼。巨大的精神壓力像無形的巨手扼住他的喉嚨。他拿出那枚勳章,在絕對的黑暗中摩挲著,冰冷的觸感讓他想起戰場的硝煙,想起年輕時的熱血,想起那個叫「李振邦」的自己。強烈的悔恨和更深的絕望交織,幾乎將他撕裂。他需要酒精,需要麻痺,需要向一個活人傾訴這快要將他壓垮的恐懼和孤獨,哪怕只是一點點。

鬼使神差地,幾天後的一個傍晚,他壓低帽簷,遮住大半張臉,揣著一小疊從邊緣撕掉號碼的、皺巴巴的千元鈔(他天真地以為這樣不會被認出),溜到了眷村附近陳伯常去的那家更偏僻的小酒館。陳伯果然在,已經喝得半醉。

幾杯劣質米酒下肚,在昏暗嘈雜的環境裡,在陳伯刻意迎合的「關心」下,李國棟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長期積壓的恐懼和壓抑的傾訴欲,混合著酒精,沖垮了最後一絲理智的堤壩。他眼神渙散,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老陳…我…我幹成了…古亭…那錢…真他娘的多啊…」他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舊夾克內袋,那裡塞著那幾張撕了邊的鈔票。

陳伯渾濁的醉眼瞬間閃過一絲精光,心跳如鼓。他強壓住激動,假裝震驚和關心,繼續套著近乎,灌著李國棟更多的酒,不動聲色地記下了李國棟藏身之處的大致方位。

第二天上午,宿醉未醒的李國棟被儲藏間外雜亂的腳步聲和嚴厲的喝令聲驚醒。「裡面的人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雙手抱頭走出來!」

他猛地坐起,瞬間清醒,渾身冰涼。絕望如同冰水從頭澆下。完了。他看向牆角那個破麻袋,看向手中冰冷的土槍,最後看了一眼那枚掉落在草蓆上的勳章。沒有憤怒,沒有反抗的慾望,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和深深的解脫。他慢慢站起身,佝僂的背似乎挺直了一點點,用盡力氣維持著最後一點屬於「李振邦」的尊嚴。

他拉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刺眼的陽光湧進來,讓他瞇起了眼。門外,是全副武裝、如臨大敵的警察,槍口密密麻麻地指著他。領頭的是警官王志強,眼神銳利如鷹。

李國棟的目光越過槍口,落在遠處電線桿後一個畏畏縮縮、探頭探腦的身影上——是陳伯。他渾濁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他緩緩地、異常順從地舉起了雙手,任由冰冷的鐐銬鎖住他的手腕。在被粗暴按倒在地的瞬間,他的臉貼在潮濕冰冷、散發著惡臭的地面上,目光恰好落在那枚滾落在泥水裡的勳章上,銅質的表面沾滿了污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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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審判與槍響

審訊室裡燈光慘白。李國棟異常沉默,對搶劫事實供認不諱。律師試圖強調他悲慘的退伍老兵經歷、貧病交加、走投無路的處境,甚至提到他搶劫時對老人那句突兀的提醒,試圖證明他並非窮兇極惡之徒。然而,在「台灣首宗銀行搶案」、「持槍行劫」、「金額巨大」、「社會影響極端惡劣」這些鐵一般的事實面前,在洶湧的民意和急於挽回顏面的當局意志面前,任何情有可原的辯護都顯得蒼白無力。

法庭的判決毫無懸念:死刑。

消息登上各大報紙頭條,社會上一片「大快人心」之聲。似乎只有這個結果,才能告慰被打破的「安寧」,才能縫合那道被撕裂的社會傷口。

1982年12月的一個清晨,天陰沉得厲害,寒風刺骨。台北新店安坑刑場。

李國棟被兩個法警架著,拖向刑場中央。他穿著單薄的囚服,腳上戴著沉重的腳鐐,每走一步都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他努力想挺直那佝僂了一輩子的背脊,但寒冷和虛弱讓他不住地顫抖。花白的頭髮在寒風中凌亂。

刑場空曠、肅殺,只有風聲嗚咽。他被按著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背後,行刑隊的士兵舉起了步槍。

生命的最後幾秒,李國棟渾濁的眼睛努力地睜開,望向灰濛濛的天空。沒有恐懼,沒有怨恨,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他的嘴唇無聲地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許是一個遙遠的山東地名,也許是那個早已模糊的妻的名字,也許只是重複那句纏繞他一生的魔咒:「錢是國家的…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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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放!」

槍聲驟響,短促、乾脆、冰冷,在空曠的刑場上激起短暫的回音,隨即被凜冽的寒風吞噬。

李國棟佝僂的身體向前撲倒,像一截被徹底伐倒的朽木,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暗紅色的血液從他身下緩緩洇開,染紅了身下枯黃的草莖和灰黑的泥土。

一枚銅質的、沾滿泥污的「抗戰勝利勳章」,不知何時從他囚服的口袋裡滑落出來,掉在離他手指不遠的地方,在冬日晦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微弱、冰冷、諷刺的光芒。

尾聲:玻璃的反光

數月後。

台北市土地銀行古亭分行煥然一新。原本低矮的櫃台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從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厚重防彈玻璃。玻璃擦得一塵不染,冰冷堅硬,清晰地映照出顧客的身影,卻也將他們與櫃台後的職員徹底隔開。玻璃上開了小小的傳遞槽和麥克風。天花板角落,新安裝的閉路電視監控攝像頭無聲地轉動著,紅色的指示燈像永不疲倦的眼睛。

林正雄經理站在煥然一新的大廳裡,手指無意識地觸摸著冰涼的防彈玻璃。玻璃上映出他略顯疲憊卻依舊一絲不苟的臉。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照進來,在光滑的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一切都顯得那麼整潔、安全、現代化。然而,林正雄的指尖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只有一股透骨的冰涼。耳邊,恍惚間又響起那個沙啞、撕裂、帶著濃重山東口音的嘶吼:

「錢是國家的!命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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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縮回手,像是被那聲音燙到了一般。

電視新聞裡,女主播用字正腔圓的語調播報:「…為維護社會安寧,警政署宣布將全面加強金融機構安全防護標準,防彈玻璃與監控系統列為必備設施。同時,《檢肅流氓條例》修正案已獲立法院通過,將賦予警方更強大之執法權限,以徹底淨化治安死角…」

警官王志強坐在辦公室裡,桌上放著一份蓋著「結案」紅章的卷宗。他因破獲此案榮記大功。他拿起卷宗首頁,上面貼著李國棟的檔案照和行刑後的現場照片。他翻到後面,手指停留在其中一頁,那是從李國棟極其簡陋的遺物中找到的一張泛黃的青年軍裝照。照片上的年輕人(李振邦)穿著筆挺的軍裝,眼神尚存一絲懵懂卻帶著光,胸前掛著的,正是那枚後來沾滿泥污的勳章。

王志強盯著照片看了很久,最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卷宗合上,鎖進了檔案櫃最深處。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喧囂的街道,點燃了一支菸,煙霧繚繞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萬華區那家眷村口的小吃店,老張擰開一台破舊的半導體收音機,裡面正播放著歡快的歌曲,慶祝某個節日。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米酒,聽著收音機裡傳來的、關於治安進步和《檢肅流氓條例》修正案的新聞快訊。他沉默地聽著,佈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然後,他端起酒杯,沒有喝,而是緩緩地、將杯中渾濁的液體,倒在了油膩的地面上。

清冽的酒液迅速滲入骯髒的水泥地,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很快便蒸發殆盡的濕痕。

台北的街頭,車水馬龍,霓虹閃爍。新建的高樓玻璃幕牆反射著耀眼的陽光,一片繁華似錦。一家新開業的銀行門口,嶄新的防彈玻璃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而炫目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出每一個匆匆走過的行人。他們衣著光鮮,步履匆匆,奔向各自的生活。陽光很暖,城市很新。

那句嘶吼,那句控訴,連同那個佝僂的身影和那枚生鏽的勳章,都已被推土機的轟鳴、嶄新的鈔票、冰冷的法律條文和飛速發展的時代車輪,碾碎,深埋,最終化為一聲只有歷史深處才能聽到的、悠長而沉重的嘆息。

後記:在防彈玻璃與鏽蝕勳章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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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命是自己的》最後一個句點落下,鍵盤的餘溫猶在,李國棟那佝僂的身影、嘶啞的吶喊,以及那枚在泥濘與血泊中閃著冷光的抗戰勝利勳章,卻久久盤踞心頭,揮之不去。這不僅是一部基於史實案件的小說,更是一場穿越時光隧道的沉重跋涉,試圖觸碰那個被繁華表象覆蓋、卻暗湧著無數個體悲鳴的時代肌理。

1982年的台北,經濟起飛的號角響徹雲霄,霓虹燈點亮了「亞洲四小龍」的雄心壯志。然而,在這片被譽為「安寧」的土地上,一聲「錢是國家的!命是自己的!」的驚雷,卻粗暴地撕裂了精心編織的社會幻象。本案,作為台灣首宗銀行搶劫案,其震撼力不僅在於暴力的突發性,更在於它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劃開了繁榮表皮下的膿瘡——那些被時代車輪無情碾過、最終在絕望深淵發出嘶吼的邊緣靈魂。

小說中的李國棟,是無數戰後流離失所、在異鄉土地上艱難求存的外省老兵的縮影。他們曾為一個飄渺的「國家」理想浴血奮戰,勳章是榮耀的見證,卻也是命運反諷的烙印。當硝煙散盡,他們發現自己成了「進步」浪潮中的沉渣,被遺忘在眷村的破敗角落或都市的陰暗夾縫。貧病交加、尊嚴掃地、與快速變遷的社會格格不入。他們的苦悶與憤怒,是一代人的集體創傷,李師科以最極端的方式,將這創傷公之於眾。他的槍口,對準的不僅是銀行櫃檯,更是那個將他們視為「破抹布」、用完即棄的冰冷結構。

創作過程中,我力求避免簡單的獵奇或道德審判。李國棟的罪行無可辯駁,其暴力手段必須譴責。但文學的責任,不僅在於呈現「發生了什麼」,更在於探究「何以至此」。我試圖潛入他鏽蝕的心靈,觸摸那被貧窮、疾病、孤獨和深沉的被背叛感所腐蝕的絕望。那句驚世駛俗的口號,並非深思熟慮的宣言,而是一個被逼至懸崖的生命,在崩潰前發出的、混雜著控訴、自嘲與扭曲求生意志的最後嘶鳴。他搶奪「國家的錢」,卻從未真正擁有它;他宣稱「命是自己的」,卻親手將它推向了毀滅的終點。這其中的荒誕與悲涼,正是時代悲劇最刺骨的註腳。

本案如同一塊投入死水的巨石。它的直接後果是顯而易見的:銀行豎起了冰冷的防彈玻璃,監視器的紅眼無處不在,《檢肅流氓條例》的修法賦予了更強力的社會控制工具。這些「進步」的措施,確實提升了某種意義上的「安全」。然而,小說尾聲中,林經理觸碰防彈玻璃時指尖感受到的透骨冰涼,以及老張那杯默默傾倒於地的濁酒,正是我想提出的詰問:當我們築起更高、更厚的壁壘來防範下一個「李國棟」時,我們是否真正理解了悲劇的根源?我們強化的,究竟是社會的安全感,還是更深層的隔閡與冷漠?制度的完善,是否撫平了那些被遺忘在角落的傷痛,抑或只是將邊緣的苦難更深地推入陰影?

防彈玻璃隔開了潛在的威脅,也可能隔開了人與人之間最基礎的理解與溫情。當我們習慣於透過監視螢幕觀察世界,是否也喪失了傾聽微弱吶喊的能力?李國棟的勳章在泥濘中蒙塵,象徵著一個群體奉獻與犧牲的歷史被輕忽;而社會急於修補被打破的「安寧」表象,某種程度上,是否也是一種對歷史傷痕的刻意掩埋與遺忘?

《命是自己的》無意為暴力開脫,更非歌頌犯罪。它是一次文學的考古,試圖從歷史的塵埃中,打撈出一個被簡單標籤為「悍匪」的個體背後,那複雜而沉重的生命紋理。它想提醒我們,在宏大的歷史敘事和冰冷的統計數字之下,是一個個有血有肉、會痛苦、會絕望的靈魂。他們的墜落,不僅僅是個人的失敗,更是整個社會需要共同面對的叩問:我們如何對待那些被時代拋下的人?如何在追求效率與安全的同時,不讓制度的螺絲釘碾碎個體的尊嚴?如何在牢記歷史教訓(無論是戰爭的創傷還是社會轉型的陣痛)的同時,避免讓恐懼和冷漠成為新的牢籠?

但願這部小說,不僅是對一段往事的追述,更能成為一面映照當下的鏡子。當我們在光鮮亮麗的玻璃幕牆下匆匆行走時,願我們偶爾能停下腳步,聆聽那來自歷史深處、夾雜在風聲中的,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那嘆息裡,有李國棟的絕望,有老兵的悲歌,或許,也有我們對一個更包容、更不忘卻的未來的些微期許。

在防彈玻璃堅硬的反光與鏽蝕勳章微弱的冷光之間,存在著的,是文學試圖填補的、關於人性與時代的永恆縫隙。

謹以此文,獻給所有在時代夾縫中掙扎、湮沒,卻仍值得被記住的無名生命。

作者 謹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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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自1977年真實刑案 整理父親遺物時,我發現一盒標註「芳林合作社1977」的舊檔案。 父親張明哲的筆記寫著:「林金水絕非自殺,鑰匙是謎。」 二十年前,金庫三百萬不翼而飛,經理林金水陳屍保險室,農會賬目混亂不堪。 唯一的物證——金庫鑰匙,卻離奇出現在十公里外的稻田。 當我在農會即將拆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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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11
改編自1967年真實刑案 我是張介安,45歲,挖掘過無數懸案。 2017年整理舊檔案時,偶然發現1967年基隆港「五喉案」現場照片:五雙勞保鞋整齊排列。 走訪碼頭老工會,卻遭閉門羹;退休老刑警欲言又止:「海風早把血味吹散了。」 線人「老猴」深夜來電:「是『血鯊幫』滅口!他們偷運了不該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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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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