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夜裏撐著傘,摸著雨絲中曖昧的光線向前,而我的視線緊盯地面,腳踩過濕濡的雜草、高突的石板磚階,終於來到山間的小屋。
朋友為我敞開門,屋內明燈襲來,攏了整身,把身後的雨幕襯得深沉,我站在簷下把折疊傘收起,潮濕的步鞋往門檻邁了一步,雨水滴答落在上過漆的琥珀色木頭地板,我背過身,把傘移回門外抖了抖。
「傘拿進來靠門邊放就好,拖鞋在那裡。」朋友溫聲提醒,接著徑自走入右手邊的起居室。
我換穿拖鞋,脫下被雨浸透的襪子,將它們晾在鞋上,不緊不慢地跟進去。
朋友站在一張靠牆的邊桌前,上頭擱著零散的雜物,他伸著兩隻手,在裏頭挑挑揀揀。而更進去一些的房間,傳來重物在地上拖行的摩擦聲,唰啦,那聲音平整勻稱,像是誰正在裝箱行李。
「你看。」朋友一聲呼喚,勾回我的注意力,只見他左手抓著顆瓶蓋,右手握住一支竹製牙刷。
我不作聲,朝他投向詢問的目光,他晃了晃左手心的瓶蓋,自行解釋道:「這是我的『真理』。」接著換去右手的牙刷,「這是我的『審判』。」
我彎下腰,低頭檢查他手裡的瓶蓋和牙刷,那瓶蓋帶著灰藍色,像是從evian礦泉水摘下來的,瓶蓋正中間,由裏而外戳了個小孔,小孔周圍還帶點扎手的塑膠尖兒。
而朋友另一手的牙刷,已經刷開了花,只是那刷毛之間,卻有根特別刺眼,銳利得像剛磨好的針。
見我久久不言語,朋友又補充:「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真理和審判。」他的語氣平穩,像在說明一件大家都該知道的常識。
這時,小屋深處的房門打開,走出來一位頭戴灰色毛帽,留著羊毛捲的黑髮女生,她推著硬殼行李箱離開房間,順手熄掉裏面的燈。
她帶上行李箱,走到朋友身旁,接著他們齊齊回頭,向我看來,沒有說話,可我知道他們要問什麼。
「我們要離開了,你要一起嗎?」
我還想繼續追問,真理與審判到底是什麼?我的真理與審判又是什麼?尚不及開口,眼前的人影逐漸模糊,我已在昏沉的藍色清晨醒來。
醒來後,瞇著眼忍住光,我打開手機,google搜尋「真理與審判」,第一條結果跑了出來:「我們知道這樣行的人,神必照真理審判他。」來自《羅馬書》第二章第二節。
……什麼啊?就連《羅馬書》都說得隱晦,但那實在是場清晰又混沌的無解的夢,我究竟行了什麼呢?或者將會行什麼嗎?起身之後,我坐在床邊,腦中盡是一片晦暗不明,思緒陷入那幢雨夜的小屋,久久無法自拔。
後來,我再往前看了第一節的內容,上頭寫道:「你這論斷人的,無論你是誰,也無可推諉。你在什麼事上論斷人,就在什麼事上定自己的罪;因你這論斷人的,自己所行卻和別人一樣。」
哎呀!什麼夢嘛,真是多管閒事!我瞪著手機螢幕,忍不住對著它的說教發愁,而窗外的天色漸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