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兩點，陽光正盛，我帶著速寫本與鉛筆，騎著電動小車緩緩來到綠島的南寮漁港。這裡不像公館或朝日一帶那麼熱鬧，甚至可以說有些寧靜過頭。港邊只有幾艘漁船晃晃悠悠地泊在海面上，零星幾位漁夫正在整理漁網，陽光灑落在船身，反射出一片片斑斕的光。
我停下車，坐在港邊石階，鋪開畫本。這樣的午後陽光太亮，讓我幾乎睜不開眼，卻也因此形成了最分明的陰影對比，石頭、船隻、人物與遠方龜灣的線條都被光線削得分明。我用鉛筆勾勒出漁港的構造：簡單的港口邊緣像個倒置的「ㄇ」字型，一側靠岸的舢舨稍微傾斜，一根斜桿從船身延伸至水面，像是要把海的重量挑起。
龜灣的名字，據說是因為遠看灣角處的岩石形狀像是一隻趴伏在岸邊的龜。我沿著小徑往前探去，一邊走一邊欣賞風光外，這段路其實不長，但光線與風讓整個景致有種懸浮的感覺。海風從南邊吹來，直直撲上臉龐，帶著一點鹹與熱。腳下的柏油路已被曬得發亮，似乎再多走幾步就能聽到柏油融化時的嘶嘶聲。
走到可以一窺龜灣全貌的地方時，我不禁駐足。這片小小的海灣，有一種意外的孤寂之美。海面如藍色的絨布，一層層小浪順著風輕輕地搖晃著。灣角的岩石如傳聞所說，像極了一隻俯臥的海龜，靜靜看著海。陽光從東南斜灑下來，海龜背上的岩面被打得發亮，四周則是濃重的陰影，那是陽光與時間合作雕塑出來的形象。
我試著找個地方坐下來繼續畫，卻發現這裡的腹地實在太小，不僅沒有遮蔽，也沒有適合久留的石塊或平地，車也無法久停。若不是刻意前來，這裡幾乎是會被人忽略的風景，像是一段只屬於行腳者的祕密。
我於是站著，拿著畫本，用手臂當作畫架草草描下遠處灣角的起伏、海浪的紋理與那像龜又非龜的巨石輪廓。畫到一半，一隻海鳥從灣內飛出，繞過我頭頂後往北去，像是對這午後作個收尾。只是太陽太曬，實在受不了，只好作罷。這時感覺手臂是熱的，連忙穿起防曬的長袖外套，感覺才好一些。
南寮漁港與龜灣，就像是綠島南邊最安靜的一章。沒有太多人為的擾動，也沒有觀光牌樓或打卡標誌，卻正因如此而顯得原味。它靜靜地躺在午後最熱的光底下，讓人不禁想要駐足，又因為腹地侷促與無法久留，而成為記憶中只能短暫收藏的明亮片段。
這一頁速寫，畫得不完整，卻也正好。因為龜灣之美，就像它的名字一樣，需要些許距離、些許光，與一點留白，才能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