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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拐四坦率接受「體能不足」的事實。
並厚著臉皮,走向板著臉孔的值星班長面前,央求:
「讓我休息一下……」
儘管滿臉不悅,值星班長並沒有刁難自己。
「你,」班長指向一旁的榕樹,「去樹那邊休息。」
班長都下達命令了,班兵不敢不從:
洞拐四假裝歉疚,垂頭喪氣走向樹蔭;邊猜想:
「班長肯定不想自己兵被操一操,弄到得上救護車、送急診。」
入伍前,還很懼怕亂操兵;把人搞死後,又「國防布」蓋起來。
不過,實際親自體驗,才知道這種刻板印象儼然過時。
至少,對待他們這群義務役,班長並不會鋌而走險,賭上軍旅生涯。
畢竟,自己才在開訓典禮禮成後,被抬上擔架。
當時,在場有不少人目擊:他「像一棵伐斷的大樹,」應聲倒下。
後來又聽弟兄證實:洞拐四是撐到「最後一位長官剛好發表完說,」才應然倒下。
「所以說,『一秒不差』:『禮成,』才昏倒?」
確認這個「事實」後,他便無愧於心;更能大膽主張「體能負荷不過高強度的操練。」
邊回憶「事後,許多鄰兵前來關切」的景象,洞拐四默默走向樹蔭下。
圍在左臂上的紅臂章──儘管是令人引以為恥的印記──此時此刻,卻可能是保命符。
找到樹根之間適合坐下的坑,他安然就坐。
樹蔭下,早有複數個,一樣耐不住嘉義36、7度高溫、幾乎中暑的弟兄:
有人滿臉通紅、大口喘氣;也有人倚靠樹幹,半躺著,一手擱在眉間、遮蔽豔陽;還有人犯了煙癮,手不由自主作勢抽菸,卻只能吸空氣;甚至有兩、三人聊起「外面的生活。」
儘管如此,他們臉色蒼白、雙脣亂顫,倒是顯而易見。
成為「樹下幫」的一員,洞拐四不僅沒有瞧不起這群人──反而,心生淺淺敬意:
在樹下歇息的人是「認清自己能耐的有識之士」:認清體能極限,肯為自己負責的人。
「如果冬季入伍呢?」他心想,「會不會容易些?我的身體撐得下去吧?」
或許不行?
其他對軍事感興趣的弟兄,就很熱衷於在草地上爬行──
瞧他們玩得不亦樂乎!
仔細一看:那些弟兄的臉看起來都挺稚嫩的;年紀嘛……幾乎都比自己小。
畢竟,會拖到「這個年紀」才入伍的義務役相當稀少。
而像他:「碩士班念到快尾巴,才發現論文生不出來、有『無法畢業』的危機,才匆匆忙忙休學」的傢伙,更是寥寥無幾。
不過,進到營區、按表操課,生活了三、四個禮拜,才發覺體能操練,以及背誦「單戰」與準備筆試考題,意外能讓自己幾乎忘卻寫論文的壓力。
差點忘掉自己在「外面」的身分。
半數領隊的班長,看樣子,年紀也比自己小了幾歲。
剛開始,要他服從比自己年輕的小朋友,感覺滿奇特。
不過,在軍中,判斷身分高低的標準清晰可視──
即是掛在肩上的肩章:是細條,或折槓,一眼就能分辨。
受新兵訓的洞拐四,連「最低軍階」的肩章,都不配得──
簡言之:他現在就是「什麼都不是。」
這樣也好:就當自己「什麼都不是」吧──可恥地坐在樹下,充分休息。
「術業有專攻」:班長們率領班兵;身為小兵的自己,在能力範圍內,在不輕易送掉小命的前提下,遵照命令行事。
雖然還沒感覺到自己「成為合格士兵」的現實,洞拐四慢慢察覺心態上的轉變:朝「較為成熟」的方向緩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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