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殺四十萬?白起說這鍋是文書筆誤!
一切都是個誤會!
>白起被尊為戰神,實則是個暈血的文官。
>長平之戰他緊張嘔吐,副官催他下令處置俘虜。
>他結巴道:“遣...遣散吧。”
>書記官耳背聽成“譴殺”,軍令變成“坑殺”。
>四十萬趙軍排隊自己挖坑時,白起還在營帳補妝。
>副官激動匯報:“將軍威武,坑已挖好!”
>白起懵了:“挖坑幹嘛?種蘿卜?”
>傳令兵飛奔入帳:“報!坑殺完畢!”
>白起眼前一黑:“我明明說...種蘿卜...”
>史書記載:武安君白起,長平一役,坑卒四十萬,威震天下。
長平之野的風,帶著股鐵銹與陳血的腥膻味兒,刀子似的刮著白起那張過於白皙的臉。他縮在寬大得有些晃蕩的玄色鐵甲里,指尖冰涼,胃里翻江倒海。遠處,黑壓壓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趙國降卒,像一片被驟雨打蔫了的莊稼,蔫頭耷腦地擠在枯黃的原野上。四十萬,這數字沈甸甸地壓在他的心口,讓他喘不過氣。他喉頭滾動,一股酸水猛地湧了上來。
“嘔——”
他慌忙側過身,幹嘔了幾聲,什麽也沒吐出來,只有冷汗順著鬢角滑下,滴在冰冷的肩甲上。營帳角落的銅盆里,清水映出他此刻狼狽的模樣:臉色慘白,眼神渙散,哪里像個名震天下的“人屠”?分明是個被硬塞進將軍鎧甲、嚇得魂飛魄散的讀書郎。
“將軍!將軍!”副將王龁像一頭發怒的黑熊,撞開帳門沖了進來,帶進一股更濃烈的血腥氣和塵土味。他甲胄上濺滿深褐色的污跡,腰間那把闊刃劍仿佛剛從血池里撈出來,劍柄纏著的紅綢都成了暗紫色。“那四十萬張嘴等著呢!再不下令處置,別說糧草,光是拉屎都能把咱們大營給淹了!您倒是發句話啊!” 王龁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白起臉上,嗓門震得帳篷頂的灰簌簌往下掉。
白起被他吼得渾身一哆嗦,胃里那股惡心勁兒又頂了上來。他下意識地想往後退,可身後只有冰冷的營帳壁。他嘴唇翕動著,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快把這群燙手山芋弄走!離得越遠越好!他拼命擠出點聲音,細若蚊蚋,還帶著顫:“處…處置?呃…遣…遣散…了吧…” 最後一個“吧”字,幾乎只剩個氣音。
帳內角落,一個須發花白、佝僂著背的老書記官正埋著頭,奮力在一塊粗糙的竹簡上刻劃著。他耳朵里塞著兩小團灰白的棉絮——那是他多年的老習慣,說是能隔絕戰場上的鬼哭狼嚎,安心記錄。王龁的咆哮和白起那蚊子哼哼般的命令,混雜著穿過棉絮的阻擋,鉆進他耳中時,已徹底變了調。他猛地擡起頭,渾濁的老眼努力聚焦在王龁身上,又疑惑地瞥了一眼臉色煞白、嘴唇還在哆嗦的白起。
“啊?遣…啥?”老書記官使勁掏了掏耳朵,棉絮帶出一點油垢,“譴…殺?哦!王將軍!將軍有令——”他清了清幹澀的嗓子,運足氣力,用刻刀在竹簡上狠狠鑿下兩個歪歪扭扭、卻力透簡背的大字:**譴殺**!刻完,他如釋重負地吹了吹竹屑,把竹簡往王龁面前一遞,嘶聲道:“王將軍,令在此!‘譴殺’!速速去辦!”
王龁一把抓過竹簡,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他瞇著眼,湊近了看簡上那倆字。老書記官的字,本就龍飛鳳舞得難以辨認,加之“譴殺”二字筆畫繁多,擠在一起,更顯得模糊一片。王龁只覺一股滾燙的血直沖頭頂——是“坑殺”!絕對是“坑殺”!將軍果然還是那個殺伐決斷的“人屠”!什麽猶豫,什麽嘔吐,都是表象!這才是雷霆手段!
一股混雜著敬畏與嗜血的狂喜在王龁胸膛里炸開,他黝黑的臉膛瞬間漲得發紫,猛地攥緊竹簡,轉身對著帳外炸雷般咆哮:“傳令三軍!將軍令——坑殺!坑殺!統統坑殺!一個不留!”
那聲“坑殺”如同平地驚雷,裹挾著血腥的狂熱,瞬間撕裂了長平戰後的死寂,滾過每一個秦軍士兵的耳膜。壓抑許久的、屬於征服者的猙獰欲望,被這二字徹底點燃。
傳令兵像被抽打的陀螺,瘋狂地策馬奔向各個營壘。黑壓壓的秦軍甲士動了起來,如同蘇醒的鋼鐵洪流,刀戟碰撞聲、沈重的腳步聲、粗野的呵斥聲匯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浪潮,轟然壓向那片蔫頭耷腦的趙國降卒。明晃晃的戈矛尖端,在慘淡的日頭下閃爍著冰冷的光。
降卒群中,死寂被打破,泛起絕望的漣漪。有人開始低聲啜泣,有人目光呆滯,癱軟在地,更多的人則被秦軍粗暴地驅趕著,踉蹌前行。出乎意料的是,當秦軍士兵用矛桿兇狠地戳著地面,嘶吼著命令他們“自己挖!快點挖!”時,許多趙卒臉上竟掠過一絲近乎麻木的、認命般的順從。也許,在無休止的饑餓和絕望的囚禁之後,連死亡本身都帶上了一種解脫的意味?或者,僅僅是聽天由命的麻木?
他們沈默地接過秦軍拋來的簡陋工具——斷戟、殘劍,甚至是用手。動作遲緩,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秩序。泥土在無數雙或粗糲或枯瘦的手下翻飛,一個巨大而醜陋的深坑,在枯黃的原野上,如同潰爛的傷口般迅速擴大、蔓延。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就在這片地獄景象的不遠處,那座象征著最高統帥的中軍大帳內,卻是另一番光景。帳簾隔絕了大部分喧囂,只留下沈悶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挖掘聲隱隱傳來。
白起背對著帳門,正對著一個磨得鋥亮的銅盆。盆里的水微微蕩漾,映出他緊蹙的眉頭。他小心地解開沈重的肩甲,露出里面漿洗得發白、帶著淡淡皂角香氣的細麻中衣。他從懷里摸索出一個扁扁的、精致的漆木小盒,打開,里面是細膩的白色鉛粉。他用指尖蘸取一點,對著水面,極其認真地、一點點地拍在自己慘白的臉頰和脖子上,試圖掩蓋那層因為過度驚嚇和暈血而揮之不去的青灰。汗水混著鉛粉,在他鬢角凝成細小的泥垢。他專注得近乎虔誠,仿佛在完成一項關乎性命的大事。
“報——!” 一聲炸雷般的呼喊幾乎貼著帳簾響起,伴隨著沈重急促的腳步聲。
白起嚇得手一抖,那盒珍貴的鉛粉差點脫手。他慌忙把小盒子塞進懷里,手忙腳亂地拉扯肩甲上的系帶,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帳簾被猛地掀開,王龁像一座移動的鐵塔般撞了進來。他渾身散發著濃烈的汗臭和泥土腥氣,黝黑的臉膛因為激動和用力而泛著油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近乎狂熱的火焰。他單膝重重砸在地上,抱拳的動作帶著金屬甲葉的鏗鏘銳響,聲音因亢奮而嘶啞變形:
“稟將軍!末將幸不辱命!四十萬降卒已按您神機,盡數驅入大坑!坑已挖畢,深廣合度,只待您一聲令下,便可填土掩埋!此役之後,將軍‘人屠’威名,必將震爍古今!”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塊,砸在帳內沈悶的空氣里。
白起剛系好一根肩甲帶子,另一根還松松垮垮地耷拉著,整個人僵在原地。鉛粉掩飾下的臉色,此刻恐怕比粉還要白。他茫然地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點未拍勻的粉末,腦子里嗡嗡作響,像塞進了一窩馬蜂。
“坑?挖…挖好了?” 他下意識地重覆,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挖坑…幹嘛?” 一個荒謬的、完全不合時宜的念頭,在他一片混沌的腦海里蹦了出來,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點懵懂的天真,“種…種蘿卜?”
“種…種蘿卜?”王龁臉上的狂熱瞬間凝固了,像一副驟然冷卻的熔巖面具。他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脖子僵硬地梗著,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眼眶,茫然地、難以置信地重覆著這三個字。帳內仿佛被無形的寒冰凍結,只剩下兩人粗重而錯愕的呼吸聲,以及帳外那持續不斷、如同大地嗚咽般的挖掘悶響。
就在這時——
“報——!!!”
淒厲得變了調的嘶吼由遠及近,一個渾身裹滿黃塵的傳令兵像被投石機拋進來似的,連滾帶爬地撞進大帳,“噗通”一聲摔在白起腳邊。他頭盔歪斜,臉上糊滿了泥漿和汗水,只有一雙眼睛因極度的驚駭和疲憊而布滿血絲,凸出得嚇人。他掙紮著擡起頭,嘶啞的喉嚨里擠出不成調的句子,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
“將…將軍!坑…坑殺…畢!四十萬…盡…盡埋!無一…漏網!!” 最後一個字吼出,他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頭一歪,直接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只剩下胸膛劇烈地起伏。
“轟——!”
白起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黑,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腦袋,用力搖晃。天旋地轉。帳內的一切——王龁那張凝固著荒謬表情的黑臉、地上癱倒的傳令兵、角落里那個還在慢吞吞整理竹簡的老書記官——都變成了模糊扭曲的色塊,旋轉著,拉扯著,最終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我…我明明說…種…種蘿卜…” 意識徹底沈入黑暗前,這句微弱得如同嘆息般的囈語,輕飄飄地消散在彌漫著塵土和鉛粉氣味的空氣里。他的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沈重的甲胄砸在地上,發出沈悶的巨響。
“將軍!” 王龁這才如夢初醒,驚吼著撲上去。角落里,老書記官慢悠悠地擡起頭,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鏡(如果他有的話),茫然地看了看昏倒的白起,又看了看地上癱著的傳令兵,渾濁的眼里一片困惑,最終只是搖了搖頭,繼續低頭,用刻刀在竹簡邊緣空白處,慢條斯理地刻下幾個小字:“…將軍聞捷報,喜甚,厥。”
……
多年後,鹹陽宮偏殿。巨大的青銅燈樹燃燒著鯨脂,光線明亮卻帶著宮廷特有的冷硬。空氣里彌漫著竹簡的陳舊氣息和墨的微臭。
一位頭發花白、腰背卻挺得筆直的老史官,跪坐在堆積如山的簡牘前。他面前攤開一卷嶄新的、打磨光滑的竹簡。他枯瘦的手指緊握著一支飽蘸濃墨的毛筆,手腕懸停,蓄力,然後穩穩落下。筆鋒在竹青上行走,發出沙沙的輕響,每一筆都帶著千鈞的重量,力求完美,不容絲毫差池。
“周赧王五十三年…秦將武安君白起…攻趙…戰於長平…”
筆鋒沈穩有力,字字如鑿。
“……大破之,**坑殺降卒四十萬**。武安君之威,由是震於天下。”
最後一筆重重頓下,收鋒,如刀斫斧劈。濃墨在竹簡上洇開一小片深沈的烏黑,像一塊無法抹去的巨大傷疤。
老史官長長籲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他小心地吹幹墨跡,目光掃過那“坑殺四十萬”的字樣,眼神里只有史家記述既定事實的平靜與淡漠。他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絲毫沒有察覺,自己那支書寫了煌煌青史、定論了千秋功罪的毛筆,鋒銳的筆尖上,不知何時,悄悄崩開了一道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裂痕。